荀幽颇感意外地看着道胤真人,他没想到这位真人的嘴里竟然会提到于吉,好奇道:“道长与那妖道曾有嫌隙?”
道胤微微颔首,礼貌地点点头,旋即,他的脸上漫起了一阵挥之不去的愁容,苦笑道:“天下道门千万,隐居深山还有成者却是不多,我曾数次警告于吉不要怀揣这等有伤人和的野心,只是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长生大梦的诱惑!”
荀幽先是耸了耸肩,接着面无表情地远眺了一阵西方。
“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又有几人在面对长生时真能做到古井无波?秦帝是如此,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武帝亦是如此。”他摇了摇头,接着冷笑道:“长生夙愿人人企盼,但为此要葬送天下百姓的性命,于吉此举注定了是与天下人为敌。”
道胤浅笑了一嘴,拂尘轻甩,赞同地点点头,“小先生心性可佳,又兼之本事过人,贫道还挺希望看见未来的天下,究竟会走向何方?”
“那道长就拭目以待咯!”荀幽自信地挥了挥拳头,接着他朝关羽摆摆手,“我未曾见过于吉,不过道长若是有问题,可与我这关二哥去一边详谈。”
他又自信地补充一嘴,“我这位关二哥,不仅同那位妖道交了手,听他口述,似乎还给于吉身上留了道不浅的伤呢!”
顺着荀幽的话,道胤真人目露诧异地看向朝他们师徒走来的高大汉子。
红脸长髯、不苟言笑的模样倒不是让道胤最讶异的地方,那个汉子身上敛藏的忠义青龙之灵才是让他惊讶之处。
原本道胤听荀幽口中说给于吉留伤,还以为这小先生只是说笑,毕竟同为道人,那名妖道的古怪术法与本事,他再清楚不过,并不相信一位沙场武夫能够随便伤到于吉。
可当关羽站到他的面前,扑面而来的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席卷他的全身,道胤顿时相信了荀幽方才的话。
“关壮士果然深藏不露,龙游浅滩未必是坏事,韬光养晦到合适的时机,欠缺的就只剩下一飞冲天的机会了。”道胤一脸欣赏地打量着关羽,他拱手一礼,“那就有劳关壮士与贫道详述一番当日的情形了。”
“道长既是为天下扶危济困,羽自会一一交待,尽量不留遗漏。”关羽回了一礼,恭声道。
荀幽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本来还打算竖起耳朵去听一听,尽管他跟那位妖道素未谋面,不过寻本溯源,他也算数次坏了于吉好事,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多了解些,日后倘若碰上,总有个应对的法子,他向来喜欢未雨绸缪,未来的中原诸侯,现在也见了许多,防备那妖道一手,没有坏处。
只是还不等荀幽深入听下去,他陡然间感觉到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珠子正在打量着自己。
荀幽侧目而视,正巧对视上了那位道胤真人之徒红魄。
她瞧起来对道胤真人的谈话全无兴趣,注意力倒是更多放在了他以及他身后的人身上。
荀幽突然来了兴趣,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提醒道:“三心二意的小家伙,你师父平常不教你类似静心沉气的习惯吗?”
同样一袭小号道袍的女孩相貌可爱,眉宇间仿佛天成般恰到好处,不用猜都知道未来肯定是个冠绝天下的美人胚子。此刻她捂着自己的脑门,稍显不满,可还不待她打算张嘴迎击,脑海里却顿时浮现出师父出门前告知她在外不准无礼,不准惹是生非的教诲。
看见这比郭嘉还要小上一两岁的家伙嘟起了嘴巴,自顾生闷气的模样,荀幽会心一笑,也没有继续捉弄她的打算,“能被收入崆峒山,你这小家伙看起来应该本事不小吧。”
轻风吹起,一阵与夜色相融的浮云把明月遮住。
红魄撑着腰,听见了荀幽的夸赞,她隐隐有些得意,不过想起了他刚才的捉弄,红魄顶着那张有些羞红的脸颊,她稍稍勾起嘴角,说起反话道:“门里的奇术,我跟着师父学了挺多,捉妖除鬼肯定不在话下,不过比不得你们读书人舞文弄墨那么厉害就是了。”
荀幽当然听出了小姑娘话里音调抬起的自得意味,可没等他扮猪吃虎,接着捉弄捉弄这崆峒山小姑娘,典韦却突然窜到了他身边,蹲着身子,直视起红魄,替他鸣不平道:“你这小姑娘怎么不和你师父学学识人的本领,好没有眼力见,不群捉妖除鬼的本事,那是天生的,怎么,你难道也带着白泽之灵不成?”
红魄闻言,仔细瞧了瞧荀幽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精神力,小姑娘接着回想起师父过去同她说的那位白泽灵主的传闻,似乎和眼前这个家伙有那么七八分对得上。
她顿时背过身子红起了脸,谁能想到捉妖除鬼的行家就在洛阳,又恰好被她给碰上了,耳畔中回荡着自己方才的言语,小姑娘现在羞愧无比,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下去,“讨厌,讨厌,师父说得还真没错,山下的人都坏透了,心眼一个比一个多。”
荀幽不会读心术,自然不会听到小姑娘的内心独白,不过出于好奇,他还是将样貌吓人的典韦赶走,半屈着腰,迈着步子又绕到了红魄身边,“崆峒山的小道长,说说呗,在上崆峒山前,你家在哪,总不可能你自小就被道胤真人给捡走了吧。”
红魄撇撇嘴,看上去明显不太想搭理荀幽,“问别人前,不先介绍介绍自己吗?”
对此,荀幽只能耸耸肩,“如你所见呐,颍川荀幽,看你刚才的表现,道胤真人肯定与你提过我吧。”
顶着一对可爱丸子头的小姑娘默然无语,干脆闭口不言。
正巧,与关羽聊完的道胤真人踱步而来看到了这一幕,他朝着荀幽露出一副歉意的表情,苦笑道:“荀小先生见谅,小徒一介山西民女,因年幼时家人惨遭屠戮恰巧被贫道遇见,这才带她上崆峒山修习,稍有顽劣棱角不曾磨平,想来再长上一些年岁才会好许多。”
荀幽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长言重了,不过与贵徒打趣了一番。倒是道长,可从关二哥那里问出了什么?”
道胤真人点点头,“若是关壮士所言不差,贫道是该与徒儿南下一番了,那妖道此次伤重,免不了要销声匿迹一阵子。既然在陈留路面,到那里遇见他的可能也要更大。”
大致掌握了于吉的动静,道胤真人也不打算继续在洛阳蹉跎下去,倘若能在于吉康复前先找到那个妖道是再好不过了。
“既如此,贫道就先携小徒告辞了。”道胤真人再度与众人打了个稽首告别。
在场众人难得遇见这么个仙人道人,就连郭嘉也舍得下马车,乖巧地站到刘备身边,与道胤真人告别。
“等一等,道长!”
正欲转身的道胤陡然间被荀幽喊住,他抱着拂尘转身,微笑道:“荀小先生可是还有事?”
荀幽先是摇了摇头,想了想后又点点头,目光看向揪着道胤道袍的红魄,无厘头地问了一嘴,“道长可信命途一说吗?”
道胤真人闻言洒然一笑,“古之得道者,静而法天地,动则顺日月,命途一说合自然之理,贫道自会参考一二。”
荀幽随即指着那个目光中有些茫然的小姑娘,“这小家伙,道长以后还是别带她再来洛阳了,天下之大,随处可去,独独这东西二都,洛阳长安,道长与小姑娘千万别再来了。”
仿佛是不放心,他继续叮嘱了一嘴,“不出五年,洛阳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