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死气沉沉许久的洛阳深宫,终于重新热闹起来。
沉寂数月的洛阳城,今日仿佛重新披上了繁华的锦衣。
当张角三兄弟的首级从前线被送往洛阳,在灵帝刘宏通报天下后,洛阳城自上至下,无不莺歌燕舞。
纵然秋叶枯黄,秋风萧瑟,也不减皇宫今日的一片喜气。
“大善大善,张常侍且看何进送来的前线战报,他皇甫嵩与朱儁在长社一战功成,火攻劫营颇有些昔日田单之风,我大汉有二位将军于前线讨逆,实乃幸事;卢先生据贼广宗同样功劳不浅,儒士出身却能身先士卒,诛杀张角这个逆贼实为大功一件,待大军班师,朕定要好好奖赏他们。”北宫寝殿里,今日刘宏难得升起了些理政的心思,正眉飞色舞地与身旁的宦官张让讨论着前线送来的一卷卷战报。
明明尚未而立的灵帝如今却满脸气血亏空的模样,尽管下属百官心中都很想劝诫陛下少服食方士丹药,对待后宫妃嫔的宠幸要节制。
可如今因黄巾之乱,党锢之祸刚刚解除,百官几乎人人自危,当然没胆量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陛下圣明,那太平道教不知天高地厚,竟大逆不道,干出这种危害社稷,祸及寰宇的事,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实乃天意。”张让扯着那公鸭般的嗓子,声音尖锐得很。
不过或许也恰恰正是这点,刘宏对他身边的几位不是男人的常侍们都放心得很。
“皇甫嵩来信说在颍川巧遇了朕的一位流落在外的皇弟,你且立刻着人去宗正府一趟,查查当年中山靖王之后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号叫刘备的人物。”刘宏挥了挥手,心里莫名又生出了股邪火,看了这么一会儿前线战报,如今乱事既平,他已经等不及去宠幸宫中前段时间新来的几位美人了。
“这个,陛下,恕老奴愚钝,陛下为何对那位皇弟如此上心,还费陛下亲自派人去宗正府查他的底细?莫非那位皇戚是有何过人之处不成?”张让俯下身子抬起头,目露不解道。
他作为刘宏身边的大红人跟了这么久,对这位陛下的性子可以说是知根知底。
在大汉皇亲国戚满天下的现在,陛下竟然会为了一个不知名性的人亲自派他去一趟宗正府,其中深意,由不得他张让不多揣摩几分了。
“皇甫嵩的来信上,除了那位皇弟之外,还提及了去年年关的颍阴县贵子。如今朕的身体每况愈下,宫外的方士虽说北宫妖气弥漫,但却找不到根治的源头。白泽灵主?希望那位小先生能替朕好好攘除这深宫里的妖崇吧。”刘宏只给他的常侍留下了这么一句,接着便迫不及待地离开自己的寝殿,去寻他那日思夜想的美人了。
而在刘宏前脚刚走,后脚迈出空旷寝殿的中常侍张让眼眸眯起,收起了他方才在灵帝身旁俯首称奴的气质。
作为恶名满天下的常侍,他也就在陛下面前才会露出刚才的那副作态。
“荀氏贵子?家中最近鬼魅频现,倒是能请他过来驱驱邪,那道士的符箓治标不治本,希望这位白泽灵主能干脆点了我的烦忧。”张让向前走了几步,面露期待道。
“陛下的皇弟?有趣,有趣,不过就算你再有本事又如何?来洛阳后乖乖上供,或许能给你留个一飞冲天的机会。可若是身无分文的乡巴佬?那对不起了,大汉向来不养穷鬼。”张让接着走下巍巍石阶,他目光睥睨,语气冷冷道。
来往的宫女的小太监无不对他请安问好,感受着心中升腾而起的虚荣感,张让觉得无比满足。
宦官又如何?百官士人唾弃又如何?
取信于陛下,他张让同样能玩转天下权利。
……
此时此刻,洛阳城外数十里,荀幽几人买了一架马车,正不疾不徐地赶赴京都洛阳。
因为卢植要加急回京,与陛下报喜的缘故,所以荀幽他们并没有与那位卢中郎同行。
现在张角已经伏诛,原本同乡的义勇兵在拿完军饷后几乎各自返回了涿郡,所以眼下同行的六人,除却周仓、裴元绍还有几名零星愿意跟从的义勇兵与黄巾外,他们又落得个无兵可带的下场。
“唉,俺老张和二哥好不容易拉出了这么支兵马,大哥你竟然舍得就这么将他们放回乡去,是不是不群现在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啊?”马车外,张飞长吁短叹,正疯狂抱怨痛惜那一队好不容易才拉出来的义勇兵。
“无圣旨就带兵进京,三弟若是想寻死,千万别带上我们几人。”关羽蚕眉上挑,双手抱胸,打趣道。
“就是就是,我典韦虽然大字认不得几个,但也清楚带兵进京肯定是找死,你张翼德不是号称涿县屠户里读书最多,怎么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典韦拿着根鞭子暂时充当了马夫的身份,他摸了摸那头秃顶,也附和关羽一嘴。
“俺老张……俺老张……俺这不是心疼那支兵马吗?”张飞被二哥和典韦怼得话都说不利索,只得摊开手,略显无奈道。
“翼德啊翼德,你真是行事前太欠思量,这点日后你一定要与不群和奉孝多学学,当初在涿县,张世平与苏双两位大商赠予我等起兵讨逆的财资早就见底,继续带着那伙义勇兵,你觉得咱们还有钱继续提供粮饷?”似乎是看不下去三弟继续为此纠结,坐在马车中的刘备忍不住出言道。
“二哥不是在陈留拦截了那批黄巾搜刮的巨资吗?”张飞看上去还是很不甘心,现在更是打起了那批辎车的主意。
“你要是敢动那笔钱,信不信我让你下半辈子喝不了酒!”荀幽冷冷的声音同样从马车中传出,顺带着溢散而出的精神力让黑脸汉子后颈一凉,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不动就不动呗,发脾气干什么?反正你以后练兵不还是需要俺老张出手吗?”张飞把头埋低,小声嘟囔着。
在攻破广宗县城的那天,他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找荀幽想让荀幽履行当初的赌约。
可当听到荀幽竟然敢对大哥的老师,对当世大儒好言相劝之后,张飞在心中又默默地给荀幽打上了个‘狠人’的标签。
作为大哥身边的红人,这‘狠人’说不准真能把自己的酒给断了,惹不起,惹不起。
“呵呵,不群何故大动肝火?对好酒之人,那杯中物可是我们的命根子,你岂能说断就断啊?”同样坐在马车里的郭嘉幽幽开口,他总隐隐有种预感,自己现在要是不与张飞站一条阵线,兴许要不了多久,被断酒的人就是他了。
“你也别得意太早,虽然不奢望你能戒酒,但为了你这身子骨,等在洛阳落脚后就跟我开始习剑。”荀幽斜瞥了一眼郭嘉,随后又补充了一嘴,“我和主公说好的。”
马车里,郭嘉面如死灰,远望那座巍峨的京城洛阳,眼里却是一片黑白。
马车外,张飞幸灾乐祸,心里默默替郭嘉哀悼了两声,尽管同是酒友,不过既然连大哥都已经开口,那他也爱莫能助,再者说,练剑什么的正好锻炼锻炼郭嘉那单薄的身子骨,他觉得还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