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面色一僵,却脸不红心不跳。
“见识就见识,我郭奉孝什么时候怕过不成?”尽管嘴上这么说,但郭嘉仍是把脸撇到一旁,目光闪躲,没什么底气。
对此,荀幽偷笑不已,他这个友人,除了不羁浪荡外,在阳翟县更是出了名的嘴硬,只不过能让郭嘉嘴硬的机会很少罢了。
……
广宗城楼上,那位奄奄一息的大贤良师口吐黑血,尚余几息性命,生命垂危到了极致。
太平妖丹的作用已经完全褪去,他颤抖着抬起那枯槁的手指,仿佛是在遮蔽阴云背后射向他的刺目日光。
一卷泛着黑红色诡异光芒的竹简从他的道袍里滚出,正是他视为至宝的天书《太平要术》。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苍天不解我困苦,黄天方有大道长生!”张角仿佛是用尽最后的气力拿起了那卷竹简,明明正值壮年,可此刻他气若游丝的模样与风中残烛的老者几乎无异。
他又吐出了口黑血落在那卷《太平要术》上,原本的满头黑发顷刻间变得雪白,最后的一抹生机也顺着这口心血不断消逝。
皮肤干皱,头发雪白的张角目光模糊,尽管身体已经使不上力气,他仍是死死抓住了《太平要术》。
“苍天弃我,黄天以诚相待。”
“我以毕生心血侍奉黄天,可为何?为何黄天之下,也要夺我兄弟三人性命,要断我太平道教气数?”
“仙长,当初你编织的黄天莫非也是虚梦泡影?为何角看不到黄天盛世的半点希望?”
张角的眼眸不断合拢,明明是将死之人,他却面容狰狞。
这位大贤良师呼出了作为人的最后一口气,嘴角呢喃。
“黄天亦弃我?吾宁以凡胎肉体饲喂天书,断汉室根基!”
汉军的凶猛夹攻下,广宗县仿佛千疮百孔的老屋四处漏风,顾此失彼下,城墙两侧,不断有汉卒将云梯架上城楼,不断有汉卒越上城墙,不断有守备的黄巾士卒倒在血泊中。
军心合一,士气正盛。
卢植的铁竹之灵兼之皇甫嵩的不灭柴薪两相汇聚,大汉的二位平叛中郎将势如破竹,据守数月的广宗县城一如贼首张角一样气数已尽。
以关羽、张飞、典韦为首的三位虎将更是勇攀城楼,将三方太平旗分别斩断。
而周仓在与裴元绍的争抢间抢先一步,把余下的那一角的太平旗挥刀削去,狠狠地在关羽面前混了个面熟。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当关西汉子正被关羽夸赞的时候,裴元绍则熟稔地低下脑袋,聆听着张飞的数落。
“你看,俺老张就说你兵器不够威猛,和俺老张一样用矛怎么可能会输给周仓那小子,回去就给俺丢了那娘了吧唧的兵器,俺老张亲自教你怎么用矛!”张飞狠狠训斥着被他视作未来副将的裴元绍,既然是自己的未来副将,那肯定方方面面都得和自己靠近。
“多和周仓学着些,这么快就能讨二哥的欢心,你小子以后的路长着呢。”张飞瞥了眼周仓手里的长柄大刀,再看看裴元绍身边软绵绵的长枪,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挑侍卫的时候怎么没与荀幽多商量商量,早知道就挑那位关西汉子了。
当广宗城头的四方太平旗全部褪去了猩红的光芒,那些丧失神智的尸妖也仿佛断了线的风筝般一一瘫软在地。
而没了张角以《太平要术》之妖法唤出的尸妖黄巾,余下的那群黄巾死士没有任何意外地迅速开始土崩瓦解。
尽管天下各州仍有黄巾余孽肆意妄为,高举造反大旗。
但当广宗城墙最终被汉军占据,当张角被汉军包围在一起,这场浩浩汤汤,轰动后世的黄巾起义,最终仍是以失败告终。
十数名汉卒各持环首大刀架在张角的脖颈处,汉军的两位中郎将此刻已经分别登上了广宗城楼。
“哼!妖道,敢对我大汉行不轨之事,落得如今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实乃天意!”卢植手持铁剑,在亲兵的拥簇下,冷眼注视着眼前那位不复人形的大贤良师。
“子干,无需多言,取下他的首级,我等也好向陛下报喜,接着去清扫各地黄巾余孽。”皇甫嵩稍稍退后,将舞台留给卢植,他手握贼首二人的功劳,此地本就是同僚费心多月才得以攻克,他虽为将领,却深谙官场之道,皇甫嵩不愿因小失大,因为一时贪功而得罪了当世大儒。
卢植点点头,正欲上前将张角枭首,然而那位已经沦为妖魔的大贤良师头顶着一袭莫名的白发,只给在场所有人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接着脖子一横,了结掉了自己的性命。
作为大贤良师,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不想死于敌人之手,在卢植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然而荀幽却突然心神一震,他感受到了一股妖气冲天而出,离开了广宗县,不知飞向了何方。
广宗城楼上,当卢植削去了张角的首级,无人注意到那卷《太平要术》竟是消失了踪影,当然除去荀幽外,也不会有人在意就是了。
……
广宗以南三十里地,一位两鬓霜白的道士自山林里走出,他给自己胸膛触目惊心的刀痕上换了一条新的细布,饶有兴致地抬头望向那股熟悉的气息。
“张角啊张角,你虽辜负我的期望,没彻底将汉室的根基铲除,不过念你愿意将三魂七魄饲养给《太平要术》,用最后一口气飞向洛阳,在汉室国祚上凿一枚口子,我于吉承认你算是我的亲传弟子了。”于吉捂着隐隐作痛的伤疤,他看向洛阳放向,眼中绽放出邪光,“这一枚小口子未来数年将会不断倾泻着大汉国祚,气运不断外涌,而当完成灭国之举,我于吉定然能通天达道,借汉室气数来炼出长生仙丹!”
最后,这位黄巾幕后的始作俑者又将目光投向广宗的方向,摇头叹气道:“真是既天真又可怜的徒儿,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戏言,却非要对苍天黄天这般执着。”
“但这样才好,这样才是我的好徒儿。”
于吉重新穿上了那件朴素道袍,他的身体宛若雾气虚影般消失于了山林中。
偌大一片山林,依稀回荡着道士的喃喃自语。
“刘玄德?他二弟确实厉害,青龙之灵,忠义无双,连我的术法也作用不大,那一刀之仇不好报啊!”
“可他刘玄德明明是大器晚成之人,为何当我徒儿这颗乱星坠落后,属于他的将星却冉冉升起?”
“是摇曳不定的天鹿?还是逐渐成熟的商羊?亦或者是那势头正盛的白泽?不管究竟何人在背后更改气数命运,随你们去吧,只要不阻我之长生路,你们就算踏平人间也与我没有半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