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半是金秋半寒冬
于吉很不理解为何这个年轻人明明死到临头了还非要逞口舌之快,他这头自南疆带来的九目蛛自然历经无数厮杀成为了至毒的蛊虫可绝非仅仅徒有虚名。
孙家父子?那江东猛虎确实将星熠熠,日后势必有一番功绩作为,听说最近在长安那边平定逆贼也颇有名声,但要说那对父子能了结掉他的性命,于吉是万万不信的。
“小家伙就别妄想拖延时间,让那两人能摆脱掉血绒犼来救你了,我既然敢在道胤、羊鼎的眼皮子底下抽身来报石中村的仇,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血绒犼天生毛发得以吸附精纯气血,魏延、甘宁确实年少不俗,但无法畅快激发气血的他们一时半儿能堪堪抵挡住盛怒的血绒犼已经殊为不俗,更不用说分身来救你了。”于吉将那柄漆黑拂尘甩到背后,一脸奸诈道。
他平生最为享受这种算计人于毫厘,玩弄人于股掌之间的美妙感觉,上一回在石中村吃了瘪,这一次他没忘记用上狮子搏兔的功力,自然很享受这种笑到最后的畅快。
“呵呵,若非荆州之地并不安生,贫道还真想看看你被这九目蛛咬上一口,随即毒发身亡、七窍流血,内脏化作一滩浓水的凄惨模样呢。”于吉哀叹一声,极其可惜道:“只能说道胤、羊鼎两人都不是傻子,能拖住他们几个时辰已经极其不易,贫道得赶紧抽身了,你便好好享受与这九目蛛相处的最后日子吧。”
话音既落,于吉同一时间闪身来到荀幽的跟前,他那柄拂尘在荀幽一直缩在袖口中左手上轻轻一卷。
下一刻,由阴森黑雾编织的无形却醒目的粗绳将他那只贴在白泽图上的左手紧紧缠绕在一起,同一时间荀幽的耳畔响起于吉那令人厌恶不已的笑声。
“真当贫道没发现你的小动作?石中村既然吃了一次亏,你当贫道会不去注意那张古怪的白泽图?甘宁魏延两人被血绒犼牵制,疲于应付,现在连最后的底牌也被贫道揭开,这一次你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荀幽面色难看,他低下头,双手俱被束缚的情况下,他的境地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于吉的那柄黑色拂尘留下的细线加上萦绕在他左手处的阴森烟雾,一左一右遥相呼应,将他此刻体内积蓄的精神力尽数压制根本难以发挥,这也是为何他此时此刻只能无力地低头祈祷那头渗人的九目蛛不要太快下嘴。
“呵呵呵,就是这种无力的表情,不过打出了些许名气你当真以为这辈子都能一帆风顺下去?贫道就爱看你这种人吃瘪的模样。”道人一脸成竹在胸,随即脸上闪过了一抹歹毒,“在走之前,贫道便给你加把火,省得这头愚笨的九目蛛好不容易从贫道的死雾中重见天日,太忘乎所以了。”
言语之间,于吉伸指轻弹,那头在荀幽衣领之间来回窜动的九目蛛似是如遭雷击,下一刻便九目猩红,蹬着那八只绒足,自荀幽喉咙位置不断攀附向上,最后停在了他后颈的位置。
“趁贫道走之前,趁你还能说得出话,没咽气之前,有什么遗言就赶紧交代吧,毕竟这里似乎也只有贫道能听你生前最后的话了。”
荀幽冷眼看着那个自作多情的妖道,自然没没傻乎乎到顺他的愿,做这种半点更改不了结果的事。
“不想说也罢,那你就在这满天的血雾里好好享受那种腑脏消融的痛苦折磨吧。”于吉冷哼道:“要怪便只能怪你为何偏偏要与贫道作对?敢阻贫道的长生路,就算你是当今天子,贫道也能让你死得无声无形。”
于吉毫不犹豫地越过荀幽,这次全部的因素都被他考虑在内,他不觉得会有什么出乎预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事态大抵确实如此,荀幽的一身手段都被于吉考虑在内,不仅难以调动凝冰决,无法冰封那头蛊虫,就连白泽图也发挥不出来,根本无法张开祥瑞光幕将九目蛛弹开。
此时此刻,连甘魏两人也难以抽身,即便甘宁似乎注意到了他这边的境况,留着魏延独自苦苦支撑应付血绒犼,但也来不及了。
似乎除了等那只九目蛛下口,静静等死之外,双手俱被禁锢的荀幽无事可做。
他合上眼,没去理会悠然离开的妖道于吉,这辈子十余年的碎片回忆不断在他眼前轮番上映。
他不是没曾想过会死在乱世,毕竟在这样一个年代,神州人口历经无数战乱曾经下降到过一个极其触目惊心的数字,更遑论是这么个妖鬼横行,人人皆非寻常,当怪力乱神已然成为常态的年代。
死,不过是件很寻常的事情罢了。
如今他已经给济南留下了不少根基,荀彧、郭嘉甚至下邳那位陈家贵子陈元龙、已经北上的陆逊……文人谋士已然初具规模,更别说那一群璀璨如流星的虎将了。
一手好牌握在手中,荀幽觉得以刘备的能力,足够倾斜时代既定的轨迹。
“只是有些可惜没能在这样一个年代,看乱世平定后再老死在归隐的山林中啊。”荀幽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
一股微不可察的温热感蓦然出现在他的身下,荀幽似是认命般,还有心情打趣道:“于吉从哪儿找来的废物蛊虫,就这咬人都没感觉的小玩意也能成为万千毒虫中厮杀出来的佼佼?”
下一刻,当他猛然间意识到为于吉所束缚的双手竟然能活动的时候,荀幽这才反应过来,他蓦然睁开眼,入目没有血雾,他正待在糜竺相赠的那架奢华马车中。
他动了动鼻梁,很明显这算不上太宽敞的车厢里还残留着蔡淳的余香,可蔡淳去哪了?
荀幽并不愿往最坏的那方面想,只是当他飞速掀开纱帘,走下马车,却看到了他最不想看的那一幕。
“大哥,你小心啊。”甘宁拼命呼喊道。
他竭力跑到那头双目猩红的血绒犼跟前,手中的弯刀堪堪挡住大犬的尖牙,只是此刻对利用气势有所忌惮的甘宁很明显吃力得紧。
血绒犼此刻仍然能感受到一双前肢伤口传来的疼痛,它压根没高看一眼疲于抵挡它的甘宁,而是饶有兴致地分心打量着失魂落魄的白泽灵主,还有,另一个有意思的女人。
“你们人实在有趣,那个将我唤醒,叫于吉的道人,想必他肯定也想不到针对你布下的万无一失的局竟然被一个花瓶,一个毫不起眼的女人给搅合了。”
荀幽的耳畔,血绒犼嘲弄讥讽的话语就像一道道利刺深深插入他的胸膛,正是因为眼前这幅画面如此切真,才愈发让他心痛。
取代了荀幽先前的位置,蔡淳双手被于吉的妖法束缚着静静站在那里,此刻的她脸色发黑,就像一朵快凋零的冰花。
“为什么这么傻?”荀幽赶紧将摇摇欲坠的她扶住,同时把那只仍想对他不轨的九目蛛瞬间冰封,踩死在地。
“笼中雀不就是生来为主人奉献一切的吗?你带我离开襄阳我很感激,不过我改主意了,可能以后不能跟你去济南讨你欢心了。”蔡淳惨然一笑,那种苦苦等待死亡结束的这个过程很痛苦,不过此刻倒在温暖中的她觉得很安心。
荀幽的心脏猛然一颤,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被蛊毒不断侵蚀的傻女孩,一股无名之怒刹那间席卷了他的胸膛。
他先前疯狂凝聚的精神力因为于吉的压制,一直难以释放,不过此刻,蔡淳的惨状,她的言语顷刻间便点燃了荀幽的情绪。
本来还想继续嘲讽白泽灵主的血绒犼猛然间浑身鸡皮疙瘩尽起,一股恐怖的寒气迫使他不得不暂且甩开身前的甘宁,张开血绒放出一层浓郁的血雾隔绝彻骨的冰寒。
这股磅礴的精神力看似很疯狂,凝冰决肆无忌惮、不分敌我地向外扩张,就连大口喘气的甘宁,浑身带伤的魏延也没有幸免。
可若是细看,很清楚地就能发现被荀幽死死抱在怀里的蔡淳并没有染上半点霜寒,而凝冰决蔓延的方向也是朝着于吉离开的方向而去。
“怎么可能,荀幽小儿安能挣开贫道的束缚?”远方传来于吉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中平三年秋,南阳百姓关于这天的故事注定会一直流传下去。
这一天,淯水流经宛县涅阳两地的这一段河流极为震撼人心,靠近涅阳的那一侧两岸依旧处处是饱满的金稻穗,充斥着秋收的美,河流依旧;而靠近宛城的那一侧,则是骇人的一片天寒地冻,就连淯水也被冻结了一小段,南阳百姓很难忘记宛城南面城墙尽被冰封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