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太守与都伯
羊续,字兴祖,泰山羊氏人。
在党锢之祸蹉跎了十余年光阴的他,于中平元年因为张角祸乱天下的缘故前往庐江担任太守镇压黄巾。
而后江夏赵慈斩杀南阳太守,发动叛乱占地为王,他又应朝廷征兆担任南阳太守相助荆州刺史王睿斩杀赵慈,功不可没。
泰山羊氏仿佛就是东汉末年与三国都绕不开的一个家族,若干年后那位现在来看兴许与荀幽还要带些亲戚关系的羊祜是如此,眼下这位清廉一世的南阳太守,同样也是羊祜祖父的羊续亦是如此。
南阳与江夏交界处,本为剿灭水匪,顺手平定了一番荆州境内黄巾的羊续此刻却一脸愁容地坐在军营中。
营帐内,除去他以外,还有个气焰跋扈的中年人,看上去浑然不将他这个坐在主座上的南阳太守放在眼里。
这个气焰跋扈的中年人是南阳郡的一位小小府丞,不过他的另一重身份却是前南阳太守张忠的家仆张齐。
“羊兴祖,我家老爷不曾亏待你吧,给你这小小太守府送上了不少金银吃食,可你呢?我家公子惨死在南阳境内,连同家中那几十号家仆死伤过半,你是何人?你是大汉忠臣。脚下何地?这是大汉疆土。贼人已经如此猖獗,你羊兴祖反倒在外征讨这些不可能死灰复燃的黄巾?”张齐无比气愤道。
当然其中原因,有多少是真的替他家公子而气愤,有多少是替他的安危而着急,担心抓不到凶手,不日他就将被洛阳城中盛怒的老爷所牵连,或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羊续自然也得知了张熊惨死在宛城外的消息,那纨绔仗着国戚的身份在南阳郡横行霸道,过去看京城太后那边的几分薄面,他只是口头警告了那纨绔几番,并没有真的将其送入牢中。
羊续对张熊的脾性自然清楚得很,恶人自有恶人磨,若非如今气氛不太合适,他估计顾不上儒家的风雅礼仪也要拍手称快一番。
然而毕竟事关几十号人的存亡,再加上这张熊确实与太后有那么几分联系,此事容不得他不去小心斟酌。
“张府丞,水匪祸害我南阳百姓,黄巾劫掠我大汉子民,试问他们不是贼人?张熊是大汉子民,我南阳百姓便不是了?”羊续分明带有几分愠怒道。
平日给张家几分薄面,还真就蹬鼻子上脸,全然不顾他这个南阳太守的脸面了?
他挥了挥手,送客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熊的事,我会给朝廷一个交待,郡中兵卒,我调三百人与张府丞你前去捉拿贼人,同时也给你在南阳通缉他们的权力,此事我已仁至义尽,若再有苛求,可莫要怪我羊续不顾官场情面了。”羊续没给张齐什么好脸色,他看着那缩了缩脖子,分明有些畏惧他的府丞,没好气道:“张忠送来的金银,我分文未取,如数送还给了张熊;你张府丞送来的吃食还有那鲜嫩的活鱼,我同样挂在厅堂,一口未尝,别把羊某人当成尔等的枪,我羊兴祖嫌脏。”
张齐被羊续劈头盖脸地又骂了一通,然后灰溜溜地走出了营帐。
不过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拿到了三百的郡卒,同时也得以通缉那伙以襄阳徐奇为首的贼人,他就不信那几人能逃出南阳。
“老爷,小的要是抓到贼人替公子报了仇,你可千万不能迁怒小的啊。”张齐朝着洛阳的方向拜了拜,接着便急匆匆地领三百郡卒回转宛城。
……
军营中,卑鄙小人已经不在,但此时此刻羊续的正前方,却另外站着个身姿挺拔,明明须发渐白,但却精神抖擞的健壮男人。
“黄都伯,我知你一腔武艺,惟恨报国无门,我羊某一介书生,至今不过小小太守,给不了你太大的官爵舞台,实乃一件憾事。”羊续看着眼前武艺冠绝南阳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
“太守言重了,羊太守于黄某有知遇之恩,如今能担任这都伯已殊为不易,多的这些军饷总算能给家中那犬子找些好郎中治治病了。”黄忠诚恳道,他对羊续没有半点不满,相反他对这位民间有‘悬鱼太守’美名的羊太守敬重居多。
现在到底不是抒情的感慨的时候,羊续很快扯回了正题,道:“黄都伯可知听说了襄阳徐奇的事?”
“过去倒是从未听说过襄阳徐奇这号人物,不过黄某倒是听说那位徐奇竟杀了那纨绔张熊,连同张家几十号家仆死伤大半。哼!黄某平日就看不惯张熊那副作态,若非家小尚在,纵是一个血缘寡淡的国戚又如何?撑得住黄某的一刀?”黄忠冷哼了一声,他对南阳那位声名狼藉的纨绔同样没什么好感。
“我亦对那襄阳徐奇的行径拍手称快,但黄都伯你知道的,有些时候洛阳那边的话比天大,羊某人身不由己啊。”羊续握紧拳头虚捶了几下,他接着起身离座,来到黄忠跟前,抓着他的手,诚声道:“如今张家鹰犬已经去捉拿那些好汉,我无奈放给他们通缉徐奇几人的权利,老夫内心甚为愧疚。黄都伯你是南阳人,又武艺高强,敢问可敢替羊某人走一趟宛县,暗中相助那几位好汉脱身离开南阳?”
黄忠愣了愣,犹豫了片刻,然而如今一腔热血还未凉的他很快便果决抱拳道:“寻他们想来问题不大,但如若黄某身份败露,太守可否替我照顾好妻子?”
羊续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肩负一身惊天武艺,可过了不惑年纪仍然没什么功业在身的他,没来由有些惋惜,既是替黄忠惋惜,也是替不知人善用的大汉惋惜。
“黄都伯无需忧心,若事情败露,我即刻将夫人与令郎送往泰山,由我羊氏亲自抚养照料,令郎的病症,我亦会着人尽力寻找良医来治,听说咱们南阳就有个医术不错的家伙,倒是能去拜访一番。”羊续同样抱拳,回了一礼。
“如此,黄某便大恩不言谢了。”黄忠缓缓倒倒退告辞。
他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地离开营帐,带上了那张羊太守赠予他的铁胎弓,还有那把跟了他许多年的铁刀。
黄忠带着这柄刀多年下来不知砍翻了多少逆贼流寇,刀上明明已经多了不少缺口,钝了不少,但他却一直没有更换这柄随身的佩刀。
他能用力大掩盖掉刀刃不再锋锐的缺处,但当初儿子从军赚来的军饷所换的这柄铁刀却没有第二把。
“襄阳徐奇,叙儿若是没生那病,想来肯定也有如你一般的英雄气吧。”这位四十余岁的老都伯长叹一声,感慨道:“你们这种年轻人可不能随随便便死在途中,大汉有你们,国祚才能再续百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