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亭亭而待
荀幽的油盐不进让蔡讽原本都不期望能在这间客栈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倘若真的是眼前的年轻士子主导了一切,那他还能稍稍放心些,可眼下似乎真的是哪户家族豢养的水匪所为,这便由不得蔡讽不心急如焚了。
“贤侄此话当真?”蔡讽没注意到他此刻的紧张,想起了王刺史对王越的评价,他有些担忧道:“我听王刺史说王越那人傲气得很,本事虽然厉害,却不贪恋俗事,贤侄若能请王越来,实乃小女的幸事!”
“贤侄之法甚妙,我这就去着人派大舟往江上扫荡,至于健马我会替贤侄备好,还望贤侄尽早将王侠士请来,以解小女之祸患。”蔡讽最后交代道。
荀幽并没有看到这位荆襄蔡氏的家主在走出客栈后一脸阴沉可怖的怒容,不过他大抵能想象因为他,荆州家族的盘根错节兴许要变一变了。
也就在荀幽走出客栈,走上那架糜竺赠送的马车没多久。
阴影中,刀锋上还沾染着血迹的魏延头戴斗笠,自阴影中走出。
“文长,这荆襄之地竟还有让你吃瘪的家伙?”荀幽见魏延似乎受了轻伤,有些诧异道。
“我也没想到一伙小卒里面竟然卧虎藏龙,险些着了道,得亏有小先生你这顶斗笠,不然某还真没那么好脱身。”魏延庆幸道,他压住腹腔气息的紊乱,拿起那条皮鞭后摘下脸上的面罩,又随便套了身衣服在外面,他转头询问道:“小先生,我在东城脱了这么久,甘宁要是还没能混出城去可真就是饭桶了,咱们现在直接去约定好的地方?”
荀幽点点头,“虽然蔡家那老狐狸将信将疑,不过总算蒙混过去了,得亏度世兄在南阳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要不然咱们兴许还真不好脱身,走,与甘宁还有蔡淳碰面后就直奔南阳,迟则生变。”
……
夜色既退,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晚夏的清晨,朦胧的薄雾笼罩着荆州。
襄阳城外以北大概五里的密林,当露珠还黏在枝叶悬而未坠的时候,一伙不速之客却扰了这片林子的清宁,以甘宁为首的锦帆贼个个口袋鼓鼓,时常能看见不少的金银首饰掉落在地。
他们将一个麻袋放在地上,甘宁赶忙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似的赶忙去松开麻袋口子,低下脑袋,哪里有半个叱咤长江该有的锦帆贼模样。
“你们是何人?我乃荆襄蔡氏的二小姐,敢掳我不怕我父的抱负不成?”蔡淳此刻顾不上后颈的疼痛,慌乱起身后靠着一棵大树,紧张无比地看着眼前一个个蒙着脸的大汉。
从小到大被养在深闺的她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不过作为名扬已久的南郡冰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打量这伙人想揪出他们幕后的胆大包天之人。
她相信倾心的那个男人不会食言,但蔡淳没想到在那个男人来接她之前,反倒是这伙肆意妄为的贼人竟然趁夜闯入蔡府将她给劫走了。
甘宁慌忙地挠了挠头,赶紧扯下脸上的面罩,合手致歉道:“大嫂,大嫂别误会了,是我,是我甘宁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加上那熟悉的称谓,蔡淳先是一愣,接着一股羞意顿生。
“你是昨天认他做大哥的那人。”蔡淳看到眼前那家伙腰间的铃铛,顿时想起了昨天大舟跟在荀幽身旁,除了魏延以外的那道身影。
“对对对,大嫂你记忆力还真不错。”甘宁一脸的受宠若惊,他连忙给身后那群不开眼的小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警惕四周后,便将荀幽的种种交待全部告诉了从始至终都不清楚入府劫人一切的大嫂。
“呵——他还真的与别的男人不太一样。”蔡淳有些哽咽道,红了眼眶却没有掉泪。
太阳久久不曾突破密云,天空中甚至开始下起了淅沥小雨。
林间的薄雾经久不散,但却不妨碍蔡淳守在那棵树下,目光直朝着襄阳城的方向。
终于,在两匹骏马加上一辆马车的轮廓逐渐勾勒出雏形,甘宁看着身前的大嫂一脸深情地快步上前,他叼着根芦苇草,看着那走下马车往他这边而来的魏延,看他一副受了伤的模样,似乎也没了初见时的不顺眼。
“你竟然在襄阳还能碰到对手?哪个废物干的,告诉我名字,日后我替你修理他。”甘宁挑了挑眉头,心中虽然认可了魏延,但嘴上不饶人道。
“也就是看你有此胆量救下蔡小姐的份上不与你计较,等去了济南,希望你对营中的那些怪物们还能如此猖狂。”魏延没理会甘宁话中的讽刺,这种刺头性子,回济南去要是不吃亏他魏延干脆改姓甘算了。
两人各自靠着棵大树看着远处的温馨画面,有样学样也要了根芦苇叼在嘴里的魏延突然道:“喂,小先生给你琢磨了个兴霸的字,你觉得如何?”
甘宁立刻瞪大眼睛,连嘴里的芦苇草都飘落在地,他兴奋不已道:“长兄如父,何况大哥取的字甚好,甚好,兴霸真是合乎我意,果然大哥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待去济南后我寻思着是不是也捡几本书看看,不说大哥那样,能有一半水平我甘兴霸就心满意足了。”
“今天这事要是传回济南,即便主公不说,不少人对小先生还有蔡小姐肯定会有成见的。”魏延突然间收起了与甘宁打趣的意头,一本正经道。
他曾听文若先生讲过不少古之亡国事,帝辛还有那周幽王他记忆犹新,就怕回去后小先生要被安上这两个名头而那蔡小姐也得背上褒姒与妲己的骂名。
甘宁陡然抽出他那柄酷爱的奢华宝刀横插入身旁的树干中,狠辣道:“只要是不是大哥的主公还有朋友,我看哪些不长眼的家伙敢多嘴多舌?真当我甘宁的刀不利吗?”
魏延摇了摇头,气笑道:“你懂什么叫忠言逆耳吗?就怕直言相劝的人都是真心不希望小先生出事的人啊!”
两人一时久久无言。
而另一头,马车外,荀幽撑着放在车厢中的一把油伞走了下来,他看到妆容不再的她红着眼在雾气朦胧中亭亭而待,没有哭,像一朵坚强的冰花。
“值得吗?”这是她问他的话。
荀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撑着伞上前,低下头笑道:“携我所慕者远走高飞,有何过错?记住日后你与蔡琰之间,也只剩下名分有别了。”
她笑容灿烂抱住了他,从此烟雨落樊襄,一人撑伞两人行。
荀幽拥着她坐上了马车,他从不在意世人的看法,在颍川老家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一点不会因为他在荆州在济南还是在洛阳就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