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慈母手中线
大汉泱泱诸州,齐鲁大地沃土千里,但黄巾带来的劫难同样最为深重。
太史慈的家境算不得太好,老母在一栋破旧的祖宅中艰难将他拉扯长大。
所幸这位横行东海的霸王虽然平日跋扈了些,但好学是真,孝顺母亲同样做不得假,在临近乡里中有口皆碑。
荀幽带着典韦跟随这位东莱青年走入了那栋缝缝补补的祖宅,桌上已经摆上了尚冒着热气的简单晚饭还有倒扣的碗筷。
而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则聚精会神地手握针线,正替一件破洞的麻衣在缝缝补补。
“我儿,今日有客人拜访怎么不早些与我交代,茶饭简陋,你不怕被人笑话,我也担心招待不周啊。”上了年纪的女人揉了揉发花的双眼,颤颤巍巍地放下手中针线,训斥道。
见母亲下床,太史慈快步上前搀扶,一脸汗颜地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这二位从济南远道而来,今日恰巧路过咱们村,因投缘得很,故邀请他们来家中一聚。”
老太太露出一副慈祥的笑容看向荀幽,又看看身后一脸憨笑的典韦,满意道:“好,不愧是从济南来的客人,两位生得仪表堂堂,我儿识人倒是颇为不俗。”
热情地将荀幽典韦招呼落座之后,她又翻箱倒柜,从屋外拿了些腌制的腊肉,切好热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放到典韦的跟前。
“家中贫寒,字义的两位朋友还请多多见谅啊。”老太太又让太史慈坐在荀幽身旁后歉意道。
荀幽露出个和善笑容,眼前摆满的茶饭虽然比不上济南,但过去在荀氏吃不饱饭的时候又哪里讲究那么多,所以他对眼前的招待倒没什么特别的抗拒。
那位老太太见士子打扮的荀幽吃得倒是尽兴,看了看身旁大大咧咧的儿子,又看了看这位奇怪士子,她开口问道:“这位小先生既然从济南来,可曾听过那位仁德的济南相?”
“玄德公当初愿意放那些该当死罪的黄巾一条生路,如今在青州仁义之名远扬,真是个难得的好官。”
太史慈的一身性子仿佛从他母亲那里继承来了不少,老太太也不是木讷的性子,一开口后就停不下来,“听说济南还有位年轻的荀郡丞,对,就和小先生差不多般年纪,现在青州哪个地方不羡慕济南那里有地可耕?更别说赋税还不高,今年年底,济南家中百姓肯定能存许多余粮,老身可羡慕极了。”
饭菜虽然清淡,不过加上老太太这停不下来的赞扬作料,搞得荀幽时不时便不好意思地突然发笑起来。
清楚身旁两人身份的太史慈似乎看不下去了,他放下手中的竹着,弓着腰汗颜道:“那个,母亲,母亲?”
原本看向客人的老太太立刻收起了慈眉善目,皱起眉头道:“我儿有何事?我一个老太太也就算了,君子之道,食不言寝不语,有何事饭后再说。”
家中的太史慈哪里有和典韦对峙时的飞扬跋扈,浑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声悄悄道:“母亲,我身旁这家伙就是颍川荀幽,也就是济南如今的荀郡丞啊。”
老太太面色陡然一变,看向荀幽的目光愈发和善顺眼。
她之所以从小要求儿子多读书识字,多练箭精深武艺,为的便是让这个孩子日后能光宗耀祖,以了却她心中的一个心结。
看到孩子渐渐要到及冠的年纪,她也就愈发愁虑太史慈的出路。
“如今夏粮将收,荀郡丞身居济南要职,来东莱可是有要事?”老太太笑着问道。
别看她举手投足间跟个絮絮叨叨的上了年纪的妇人一样,能拉扯出太史慈这么个孩子的母亲,内心不一定聪慧,但肯定澄如明镜。
荀幽抱手点点头回应道:“离开济南东行是为两件事,其一已经同主公往高密拜访了那位大儒郑玄,也就是康成先生;其二便是往东莱观海,为子义而来。”
看荀幽指名道姓地为自己儿子来到这么个偏僻小村,老太太的脸上闪过了抹一闪而逝的窃喜。
“方才就说了,我不会去济南的,二位客人就别坚持了。”太史慈刨完碗中的粗粮饭,摆摆手再度回绝道。
“你个孽子,荀郡丞好心好意地大老远为你而来,就算不为大好前程,去见一见那位仁义的玄德公也是必要的,孽子想气死我乎?”老太太听到太史慈口中的言语,气愤不已,不顾外人在场,揪起太史慈的耳朵就是一阵臭骂。
向来孝顺,听母亲话的太史慈此刻竟是犯起了倔,不顾耳朵上的疼痛,将头撇到一边,仿佛下定了决心。
他自幼父亲早故,是母亲一手将他拉扯长大。
如今母亲年事渐高,他又如何舍得为自己的前程而将老母留在这么个偏僻的故乡独自生活?
父母在,不远游,这是他从书中看到的道理,所以今天即便是那位刘玄德亲自拜访,他也决然不会离开母亲,离开家乡的。
“老太太息怒,上了年纪不宜大动肝火,对身体不好。”荀幽微笑着起身将太史慈与他母亲拉开,当起了和事佬,“我清楚子义心中的顾虑,所以想问问老太太是否愿意与我们一同往济南居住?”
他当然知道太史慈的顾虑,能奉母亲的一句话孤身赴北海救援孔融,自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对付这种大孝子,荀幽老早在走进这栋破破烂烂的祖宅前就想好了说辞。
荀幽走到这位倔强的东海霸王身前,满脸真诚道:“父母在,不远游,说得固然不错,可字义别忘了后面还有句‘游必有方’,你想照顾老太太安享晚年,但你同样得理解老太太想你出人头地的夙愿,子仪觉得将家迁往济南这个折中的法子如何?”
早早承担起家中顶梁柱责任的太史慈默然无言,他撑着脑袋,似乎在纠结着此事的可行。
最后在家中一向听母亲话的他将目光看向了那位一手将他拉扯大的女人,看见母亲微微颔首,太史慈沉吟良久,释然畅快道:“好,既然荀郡丞有此诚意,那便不妨带着老母一同往济南去,母亲且放心,孩儿生于天地之间,定佩三尺长剑,升于天子阶堂,孩儿肯定不负母亲所望,不辜负父亲的在天之灵,必当往济南,在玄德公麾下闯出一番天地。”
拿下了太史慈,心满意足的荀幽带着典韦在村子里随便找了处空房子凑合过夜。
然而老宅中翌日就将离开祖居之地的母子看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安然入睡。
太史慈正整理着从小抄录的书简,黯淡的火光下,那位老太太则是凭着手中的触感在缝补着一件破旧棉衣。
望子成才的她因为丈夫的早亡,在家中不得不扮演严母的身份。
可摸着良心,摸着那件冬日穿在孩子身上的棉衣,哪一针哪一线不曾蕴含着母亲的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