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人湖的水冷到可以将人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冻碎,但代军将士跌落水中的第一感觉却不是冷,而是痛。
像是几千上万根尖锥在不断戳刺着身体一样,整具身体仿佛已经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了,而后才感觉冷,寒意顺着每一根汗毛涌入体内,内脏瞬间冻结,很快连血液也不流动了,甚至有人还保持着伸手呼救的姿势,但人已经被冻死了,水浪一冲便沉入湖底再也看不见人影了。
寻常人在这种堪比天灾的冲击面前根本无法自救,五万代军瞬间被刺骨的冰水没顶而过,只有自身足够高大的机甲才能够在洪流当中勉强保命。
因为绝人湖位于一片山谷当中,四面都是高山,此时所有通路都被积雪堵死,上游冲下来的湖水没法及时倾泻出去,湖水压塌了绝人湖冰面,只听一阵连绵不绝的碎裂声响起,众人脚下陡然往下一沉,绝人湖冰面垮塌,两处湖水瞬间交融到一起。
此刻绝人湖这一片的湖水水深超过五十丈,只有木皇甲和最高大的金甲能勉强触到湖底,其他身量的机甲全都只能漂浮在水中,更令人惊慌的是湖水开始顺着机甲外壳的缝隙往里渗。
冷还是其次,主要是机甲进水会变得极其沉重,犹如一个大水袋一般无法从湖中起身,那时只能放弃机甲逃命,可如今天寒地冻,机甲士兵一旦从机甲中出来,就肯定会冻死在湖水中。
代军的机甲普遍品阶不高,大部分都不具备飞行能力,此刻只能在湖水中苦苦挣扎尝试自救。
而秦军的机甲品阶高,所有机甲都能飞行,只是他们低估了即将溺亡之人的求生欲,秦军机甲还没能离开水面,就被代军机甲紧紧抱住了。
那些无法自救的代军机甲把秦军机甲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用尽了全力缠在秦军机甲身上,如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秦军机甲本也不是完全防水的,他们在水中待的时间越长,机甲进水就越多,要是机甲的重量超过了飞行极限的话,就算操纵者品阶再高也飞不起了,只能弃甲逃命。
为了甩开那些要命的代军机甲,秦军机甲用了各种手段,不遗余力地想要摧毁这些代军机甲,正当双方缠斗着争取活命机会的时候,却有什么东西泅水而来,在水底深处拉住了机甲们的双腿,不分是代军还是秦军,一旦缠住了就往水底拉!
秦军机甲毫无防备被纷纷拉入了湖底,缠在他们身上的代军机甲当即松手想要脱离秦军机甲自己留在水面上,没想到秦军也不给他们机会,硬是将他们一起带入了水底。
“是燕国机甲部队水师营!”
身如山峦的二阶土相甲使用土属相二阶品阶术法“泰山临前”堵死了前方水路,阻绝了上游湖水继续灌入绝人湖,同时指挥队伍中已经脱困的土甲去周围开拓新的水路,将此地的湖水全部引流出去。
秦军机甲听命而动,然而燕军好不容易将代军和秦军一锅端了,怎么可能放任他们寻找出路,绝人湖上空的天色突然由阴转暗,无数飞鸢降低高度从云层中冒出头来。
数千台燕军机甲从飞鸢背上跳了下来,落在附近高地上,对试图开拓水路排空湖水的秦军机甲刀兵相向。
一时间现场各种品阶术法的光芒不断闪烁,秦军机甲自然不甘示弱,双方大打出手,金石相交声、爆裂声、撞击声此起彼伏,尤其是炎甲的攻击竟然使这大雪天中冒起了浓浓硝烟,橙黄色的火光在风雪中疯狂跳动着。
而此时此刻在飞鸢背上有个男人身着厚实的狐裘,头发在疾风中狂舞,而他却不顾收敛自己的头发,只是望着下方积雪堆上的火光发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倾尽我燕国兵甲部所有机甲,难道还不能让敖睨和祝新年命丧于此吗?”
这人正是如今燕国的实际控制者公子瞿,他不仅手握六十万大军,还在燕王逃去辽东行宫之后接手了燕国兵甲部,如今可是燕国说一不二的头号领导者。
正因为手握重兵,公子瞿才敢去招惹那个以凶狠闻名的敖睨,斥责敖睨隐瞒事实,不提前告知他洪儒与祝新年的关系,害燕国因诓骗魏王逼死洪儒之事得罪祝新年,那祝新年比敖睨还难对付,日后前来报仇岂不是要血洗燕国?
敖睨做事向来不考虑后果,而且他也确实是故意隐瞒真相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魏王杀掉洪儒,让他们代军好攻下魏国,同时让祝新年记恨燕国,趁着祝新年进攻燕国的时候窃取燕国城池,就像当初秦赵大战时窃取代郡一样,从两个大国手中偷几块肥肉过来。
没想到祝新年为了救洪儒不惜从燕国撤兵,还在大梁城外打得敖睨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抛弃军队落荒而逃,回到代郡之后又被代王赵嘉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敖睨岂能忍这等憋屈之事,当即把代王赵嘉痛殴了一顿,打得赵嘉卧床不起,然后敖睨以代王赵嘉的名义发布征兵令,广招天下兵马,号召赵国后裔参军反抗秦国,这才招募到了五万人。
如今这五万人也都死无葬身之地了,他们的那些升官发财的美梦也成了绝人湖中的一粒粒鱼食,被众多鱼儿争相吞食了。
亲眼目睹五万大军葬身绝人湖的公子瞿迎风得意地大笑,当敖睨领兵五万来打燕国的时候他也曾这样笑过,认为敖睨纵使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在冬季与燕军对战。
但很快他就被打了脸,他从前只知道敖睨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却没想到此人如此狠厉,没有粮食就去周围城池屠城抢粮,没有炭火就点燃民居取暖,后来发现木材在冬季大雪中能提供的热量有限,他甚至开始焚烧燕国的机甲。
那些机甲都是战败后被敖睨擒获的,制造机甲的板材都是上好的材料,能燃烧很久,热量也足,但唯一的问题是机甲太重了,部队行军不好带着行走。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敖睨心中的恶念也是无穷无尽的,他竟然绑架了一批燕军炎属相机甲士兵,将这些人的灵核挖了出来。
炎属相灵核本身就蕴含无尽炎火,小小一颗就能供整个军队取暖好几天,被挖出来的灵核短时间内不会衰败,携带又方便,拿布包一裹,想用的时候掏一颗出来点燃就行了。
就这样,敖睨和他的队伍靠着一颗颗血淋淋的炎属相灵核在燕国境内长驱直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逼得燕军不得不撤兵后退。
如果不是老天帮忙,连下了这么久的暴雪来阻挡敖睨的话,可能现在敖睨真的已经打到蓟城了,公子瞿都做好了放弃蓟城继续后撤的准备,却没想到敖睨受了积雪的阻碍,竟然绕路去了绝人湖,而更令公子瞿激动不已的是祝新年竟然也带人去了绝人湖。
这两个燕国最大的敌人要在绝人湖交手,他们其中的任何一方燕国都打不赢,但这两头猛虎自己先打起来了,燕国就能想办法从中得益了。
公子瞿连声高呼“天公助我”,旋即召集了燕国兵甲部的所有机甲士兵,亲自上了飞鸢,带着近万台机甲直扑绝人湖,甚至不惜炸毁了上游的水渠堤坝,试图水淹秦军和代军。
现在看来他这计谋的效果是非常好的,代军被重创,秦军也泥足深陷,很有可能双方一起葬送在这里,而燕国不菲一兵一卒胜了此仗,日后说不定还有与秦国一争天下霸主的机会。
想到这里,公子瞿脸上笑意更甚,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将领也随之笑了起来,奉承道。
“公子真是妙计如神啊!那敖睨和祝新年的名号再响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咱们公子困在这绝人湖无法自救?等他们冻死了,就把他们的尸首挂到战旗上送回咸阳和代郡,让世人好好瞧瞧,我们燕国可不是好欺负的!”
“就是!活该把他们开膛破肚了!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看看他们的心肝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一个不讲礼义廉耻恶意诓骗我们公子,一个为了秦王征战诸国,致使战火四起、民不聊生,这两人就不该留全尸!”
飞鸢上的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拍手道。
“没错!就不该留全尸!”
话音未落,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笑声,那笑声十分清晰,但众人紧张环顾四周,却看不见发出笑声的人在哪里。
“不留全尸?行,那就按你们说的来吧。”
飞鸢上众人一愣,下一秒绝人湖中心水花爆开,一道银亮的飞索从水底弹射而来,如一条剧毒的水蛇一般牢牢缠住了飞鸢的脖颈!
偃师大惊失色,连忙转动操纵杆想要让飞鸢摆脱飞索,但水底那东西的力气竟然更大,绞动着飞索硬生生将飞鸢从空中扯了下来!
形制巨大的飞鸢骤然失去了平衡,如一只被猎人射中的大雁一般垂着头朝着绝人湖掉落下来,一头砸进了湖水当中,掀起滔天巨浪将漫山遍野的燕军机甲也给浇了个透湿。
直至此时燕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从未见过有什么东西能从水底发动攻击,而且还能击落天上的飞鸢。
正当众人茫然之际,缠在飞鸢脖颈上的银索“唰”的一声收回了水底,随后一道同样银亮的身影破开水面一跃而出,带着漫天淋漓的水花朝木皇甲轻笑,道。
“好久不见,看来这仗没我得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