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桥哪里知道百姓们在背后是怎么说他的,当然他也不关心这些事,一路打马来到东营,正巧在军营门口看见了裴元魁的车驾。
裴元魁是西营尉官,也是兵甲部升阶考核的主考官之一,昨天裴少桥来参加考核的时候差点轮到裴元魁监考,吓得他赶紧借口说肚子痛,跟后面的人换了顺序,才没有落到裴元魁手中,但他的小把戏也被裴元魁看破了,考完之后特意追出来,通知他去找总指挥使。
裴少桥以前在咸阳城中当“祸害”的时候就处处被裴元魁管着,虽然两人是堂兄弟,但关系相当一般,后来又闹出了裴元魁和白昊轩诬陷祝新年的事,这兄弟两人的关系就更差了。
昨天跟裴元魁说了几句话就够令裴少桥不爽了,今天刚到东营门口就看见了他,不禁令裴少桥在心中连呼“晦气”。
他琢磨着要等裴元魁进去了自己再过去,却没想到裴元魁一眼就看见了他,还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裴少桥不情不愿地催动骏马走了过去,问道:“干嘛?”
“你就不能对你哥态度好点?这臭脾气怎么在朝廷当差?”
裴元魁从马车上下来,问道:“昨天不是让你下了早朝就来找总指挥使吗?怎么拖到现在才来?”
“我还有别的差事啊,总得有个轻重缓急吧?”裴少桥没好气回应他,同时翻身下马将缰绳和马鞭交给了军营门口的士兵。
“你是跟祝新年一起去天牢提人了吧?早朝的事我都听说了,王上准许他用赵迁的性命给莒相祭灵,不过这说到底是他自己的事,你总跟在他身后晃荡是在做什么?事分轻重缓急,水师营的事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差事,眼看人家官职越来越高,你再不上心,不怕他飞黄腾达之后翻脸不认人了吗?”
裴少桥闻言嗤笑了一声,回怼道:“我身边的人是什么品性我清楚得很,我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也不用旁人来教导,堂兄说我天天跟在别人身后晃荡,那你告诉我你又在做什么呢?这马车里又坐着谁呢?”
他凌厉的眼神看向半掩的马车门,与正在朝外张望的白昊轩四目相对。
“不该你管的事少管。”
裴元魁伸手来拉了裴少桥一把,将人拉进了军营,而藏在马车中的白昊轩并没有下车,留在了军营外面。
“他不是被发配到王陵去了吗?你怎么把他弄回来了?!”裴少桥质问道。
见裴元魁不说话,裴少桥当即就来气了,厉声道:“你是偷偷把人弄回来的对吧,总指挥使不知道这件事吧?好啊你,我这就去跟总指挥使告状!”
他说着就要往前冲,裴元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
“我是西营尉官,难道连一个守陵士兵都调动不了吗?你因为这件事去找总指挥使告状,是嫌人家看不够我们裴家的笑话吗?”
“要闹笑话也是你闹,白昊轩是什么寻常守陵士兵吗?他是因为污蔑王上胞弟被贬去守陵的,你想调动他必须要经过总指挥使大人的同意,但你现在擅自把人调回来了,你这是越权调动,被朝廷知道了你要怎么解释?!”
裴元魁的目光沉了沉,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堂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刚入兵甲部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了,如今的裴少桥是水师营副都尉,以他的官职是可以正面来向裴元魁问罪的。
见此情形,裴元魁只能微微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王陵条件艰苦,白昊轩在那边生了重病,他写信来求助我,希望我能把他调回咸阳来,他毕竟做过我的副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条件艰苦?见死不救?”
裴少桥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反驳道。
“我不知道是你在胡说还是被他骗了,我和祝新年可是在王陵待过的,那边的差事可一点都不累,生病也有大夫治疗,怎么独独就他活不下去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病重快死了,那就革了他的军职让他回家养病去,把他调回咸阳算什么事?!”
裴元魁无奈地按了按眉心,道:“白昊轩他家就是咸阳的。”
“那就让他回家养病,少在这借口养病趁机调回咸阳来当差,混账东西心思倒是挺深的,你还说我天天跟在祝新年身后,按官职祝新年是我的上级,我听他吩咐是应该的,再看看你,堂堂西营都尉,被白昊轩捏在掌心里利用,真是够了,我今天非把他赶出兵甲部不可!”
裴少桥怒火滔天,他甩开裴元魁的手冲进了堂上,急促的脚步声引来堂上众人侧目。
“副都尉大人到了啊,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南营尉官朝他道:“怎么了这是?谁惹你生气了?脸都气红了。”
虽然郎中令裴应犼不是兵甲部的人,但大家同在咸阳城当官,平时也有些来往,裴少桥是众人看着长大的,即使在总指挥使面前,大家也不忘打趣他两句。
裴少桥看见大堂中有这么多人,不禁犹豫了一下,毕竟裴元魁是裴家人,从前其他几位尉官就认为白昊轩在拿捏裴元魁,现在要是再一闹,不仅裴元魁颜面全无,裴家上上下下都要成为兵甲部的笑话。
这有气没处撒的感觉令裴少桥难受地鼻孔直喷气,他草草朝大堂内众人行了礼,然后顾自坐下生闷气去了,此时裴元魁才匆匆进门,看见裴少桥没有在总指挥使面前闹事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兄弟俩又闹别扭了?”
南营尉官笑道:“都是亲兄弟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行了,别生气了,过来看看水师营的建制表吧。”
在裴少桥来之前,堂上众人已经讨论过关于水师营的建制问题了,此刻拿过来的文书草稿上涂涂画画全是各种修改的痕迹,裴少桥粗略一看,啥也没看明白,但他在上面看到了一个名字,登时怒火冲了天灵盖。
“白昊轩的名字为什么在上面?!”他一下站了起来,惊了旁边的南营尉官一跳。
“白、白昊轩是三阶水甲啊,兵甲部水甲本身就不多,高阶水甲更是稀少,这水师营刚刚组建起来,朝廷的意思就是要抽调有战斗经验的高阶水甲第一批进行训练,这白昊轩是符合挑选条件的。”
南营尉官赶紧宽慰裴少桥道:“白昊轩虽然以前做过错事,但他毕竟当过很多年副将,在管理军营方面很有经验,你跟他一起去水师营,以后大大小小的事情有个人在旁边给你做参谋,也是好事啊。”
“什么?!让他给我做参谋?什么意思?该不会是让他来做我的副将吧?”
裴少桥眼睛瞪得浑圆,回头盯住裴元魁,质问道:“这是你的主意?”
南营尉官赶紧打圆场,道:“哎呀,什么谁的主意,白昊轩他经验足,水师营刚建营难免会遇到各种问题,你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让他去帮帮你也是好的啊,你别让权给他就行了,毕竟你才是副都尉啊。”
裴少桥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抱起胳膊拒绝道。
“我是没有经验,但水师营不是还有都尉大人吗?遇到事情我向都尉大人请教就行了,我可不想天天带着个想越权的人在身边,我没白昊轩那种心眼,也没裴元魁那么命好,到时候被他玩死了都不知道。”
话锋直指裴元魁,这俩兄弟吵架其他人也不好再久劝,大家都知道裴少桥的性子,他说不干的事情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干,更何况他与白昊轩本来就不和,硬要把人塞到他身边做副将恐怕日后还要出大问题。
堂上众人只能看向裴元魁,让他拿个主意。
裴元魁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他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到裴少桥身上,正色道。
“白昊轩是高阶水甲,派他去水师营当差理所应当,你要是不愿意也行,那就让他回西营吧,你自己再去找个人当副将。”
南营尉官闻言“嘶”了一声,抬手捂住了脸,果不其然下一刻裴少桥就炸了,怒火差点没把大堂房顶给掀了。
“好啊你!你在这挖了坑等我呢是吧?我不同意让白昊轩做副将,你就顺理成章带他回西营,你可真是被他把控得死死的啊,去了王陵那么久还能给你灌迷魂汤让你对他唯命是从,我真不知道你俩到底谁才是西营尉官!”
裴少桥气得叉腰在堂上来回转了两个圈,忽然一跺脚,破罐子破摔道。
“行,那就让他跟我去水师营吧,你不是想靠这个威胁我吗?我告诉你,他想回西营门都没有,就让他跟我走,我可提前说好了,无论他在水师营出任何问题,我都是不负责的。”
裴元魁没想到裴少桥逼急了竟然会同意让白昊轩去水师营,虽然白昊轩明面上并没有对裴少桥表现出敌意,但他毕竟惹到过祝新年,若是真让他跟裴少桥待在一起肯定是要出事的。
“怎么不做声了?我不是答应你的要求了吗?还是你本来就是想靠这件事威胁我,逼迫我同意让白昊轩回西营?”
裴少桥冷哼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被你吓唬两下就乖乖听你话,人都是有底线的,当初我们在王陵吃了半年的土都没喊苦,他矫情什么?不能吃苦的人可做不了兵甲部的将士,不如就让他跟我去水师营好好锻炼锻炼。”
“可是你……”
裴元魁当然是不愿意让白昊轩跟着裴少桥去水师营的,不仅仅是担心裴少桥和白昊轩起冲突,也担心因为他们的不和而导致水师营的建设出现问题。
可现在自己似乎也没办法收回刚才说的话了,如果此时强行要求把白昊轩留在西营,岂不就坐实了白昊轩控制西营尉官、妄图夺权的流言了吗?
一时间裴元魁骑虎难下,其他几位尉官也不吭声,没人帮忙打圆场,这件事似乎就只能按裴少桥说的办了。
“白昊轩他只是性子急了一些,有些时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堪。”
裴元魁知道白昊轩不招人喜欢,但他跟白昊轩共事久了,倒也没觉得这个人有什么问题,纵使他喜欢越权去处理一些事情,但也确实为裴元魁将西营管理得相当不错,就冲这一点,裴元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王陵病重受苦而无动于衷。
“他为人如何我自会观察,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又不会杀了他,他要真是个好人,定会在水师营得到提拔,但要是心怀不轨,我想水师营的各位兄弟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与其担忧我对他做什么,不如去告诉他最好老实一点,不是每次犯错你都能给他收拾残局的!”
裴元魁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了下来,其他几位营尉相互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南营尉官笑着出面解围。
“好了好了,这事就过去了,还是都仔细看看这建制表吧,有什么问题咱们尽快解决,水师营那边的差事耽误不得,咱们尽快把人选都定下了,才好开始从各营抽调人手过去开始训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