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年被从队伍中唤了出来,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昨天负责押送宝物去国库的那十几名学生,以及裴少桥。
原本裴元魁只传唤了祝新年一个人,他不想将此事闹大,只想私下询问一下祝新年昨日之事,毕竟现在众人只是怀疑此事与祝新年有关,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就是他所为,所以裴元魁并不希望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以免在军营中掀起流言。
但学生们并不傻,自爆的那名犯人就是昨天冲撞他们车队的人,又是祝新年强行要求抓回来的,现在出了事,单独传唤祝新年一个人肯定是对他有所怀疑,昨日大家都是一起行动的,怀疑他一个人不就是怀疑他们所有人吗?
大家刚从天工学院来到咸阳,正是最为抱团的时候,此时没有人在意自己今后的前途,只想着不能让祝新年一个人去面对质问,于是成群结队不顾邓昌玉的阻拦,非要跟着祝新年一起过去。
裴元魁看见这乌泱泱一大群人的时候登时脸色就黑了,邓昌玉只能无奈摇头,学生们不比其他将士,用军规吓唬一下就行,现在就是拿刀出来要砍掉他们的脑袋,他们也不会后退半步的。
对此邓昌玉表示无能为力,而面对裴元魁的亲堂弟裴少桥,邓昌玉就更加束手无策了。
当听见他们怀疑祝新年犯了事的时候,裴少桥甚至都没去了解祝新年到底犯了什么事,立马就挥手大喊。
“别在这血口喷人!谁说祝新年犯了事?裴元魁吗?!我找他去!”
邓昌玉能管得住其他学生,却拦不住郎中令大人家的裴大公子,只见裴少桥一人双拐走得飞快,甚至比祝新年他们还早一步到了裴元魁面前。
“你们商量了一晚上的结果就是怀疑这事是祝新年做的?!”
裴少桥都被气笑了,怒道:“可不可笑啊?他才第一天来咸阳啊!你西营地牢的大门是朝哪个方向开的他都不知道,你们嘴一张就能随便把罪名往人家身上推吗?!”
裴元魁瞪他一眼,低声道:“这里有你什么事?!赶紧回去!不该掺和的事情少在这替人打抱不平!”
“得先有不平之事才能让我打抱不平啊,你应该知道祝新年是什么身份吧?随便污蔑王上胞弟,你们就不怕朝廷查下来统统吃不了兜着走吗?!”
裴少桥情绪十分激动,若不是他还拄着拐,只怕就要跟人动手了,其他学生一看这情况,也立刻堵了上去,虽然身在人家军营中,倒像是他们成了主人一般,把裴元魁和几个将领牢牢堵了一圈。
“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呢,你在这胡扯些什么?!”
裴元魁额角青筋直跳,他伸手一把挥开了裴少桥,可怜裴少桥腿还瘸着,要不是身后的同学及时扶住了他,估计他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祝新年,上前来说话。”
虽然恼怒裴少桥在这闹事,但裴元魁对祝新年的态度还算客气,他也没认定这事就是祝新年做的,只是叫人来问话罢了,被裴少桥这么一闹,倒显得这事真是祝新年做的一样,马上军营中就会有流言传起来了。
祝新年迈步上前,他自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斜,并不惧怕裴元魁问话。
“不用紧张,我只是公事公办例行询问罢了,你只用照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裴元魁问道:“你们离开天工学院,到进入咸阳城的途中,可有见过其他什么人?”
“没有,我们是从天工学院崇圣峰舞剑坪上搭乘兵甲部的飞鸢直接飞抵咸阳城的,中途并未落地,全程由南北营二等先锋官尤杰带领,诸位操纵飞鸢的兵甲部偃师也是证人。”
裴元魁微微点头,又问:“那你们运送珍宝去国库的路上,可有发现什么奇怪不妥的地方?”
祝新年微微思忖片刻,回答道:“我个人是第二次来咸阳,两次加起来拢共不到三天,其他同行的同学都是第一次来,就算大街上有什么与平时不同的地方,我们也很难看出来。”
这话说的是事实,祝新年他们谁也不知道咸阳城大街上平时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能够辨别出太平川上的一草一木与前一天有没有变化,但即使咸阳城天翻地覆调转方向,他们也不可能辨认出来的。
“非要说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的话,那就是长街实在太拥堵了,你们平时上街,街上也是这样堵得水泄不通吗?”祝新年身边的一名学生问道。
“咸阳人口众多,昨天已经算情况好的了,若是遇上婚丧嫁娶或者大节日,那才真叫水泄不通!”伍长解释道。
学生们“哦”了一声,反正他们以前在太平川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人挤人走不动道的情况,所以这情况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很奇怪了,只是对咸阳城的人来说这是非常正常的情况罢了。
“那在马车遭受冲撞之前,是否有可疑之人接近过你们的车队,或是与你们说过话?”白昊轩问道。
“马车都是在城墙造物办中白大人您亲自安排的,出了造物办之后我们就上街了,沿路并未与任何人交谈,我们也不认识这咸阳城的人。”祝新年回答道。
“不认识?那王翦将军的家仆为什么会主动去帮你?”白昊轩质问道。
这一问又把裴少桥激怒了,扬声道:“难道你还怀疑这事跟王翦将军有关吗?!”
“公子不必激动,我们现在还在调查,在查明真相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就算王翦将军清高正直,可谁也不能保证他手底下的仆人没问题,我们也希望祝新年是清白的,可就怕这咸阳城中有些人的手段太高明,祝新年自己为人刀剑却不自知啊。”
白昊轩这话乍一听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按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人人都有嫌疑,但转念一想,他已经在心中给所有人先行定罪了,每个人都无端被他怀疑了一场,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愉悦的事情。
裴少桥五官都快拧到了一起,要不是被身后两个同学拉着,他都想扑上去咬白昊轩一口了。
不过白昊轩并不搭理他,而是继续问祝新年:“当宝珠已经找回之后,你为何还要坚持让伍长把这两人抓回来?你为何不能相信宝珠是无意中挂在那百姓鞋底上的呢?”
“你鞋底有颗珠子你感觉不出来吗?”
祝新年反问:“当时搜身的队伍排了那么远,那人鞋底踩着一颗珠子走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才轮到他搜身,你说一两步感觉不出来我相信,但他走了那么远的距离,就算鞋底有一颗石子也应该令他感觉很难受吧?”
“我让伍长把人抓回来,是怀疑他想故意捡走宝珠不归还,同时怀疑他跟冲撞车队的那个人是一伙的,你也知道那些宝物价值连城,被人惦记上是情理之中的事,我要求把人犯带回来询问也是对天工学院负责,请问我是哪里做得不对,引起诸位对我的怀疑了呢?”
这件事怪就怪在好像每个人看上去都没有问题,但吃了一肚子爆砂的人犯成功进入了西营地牢,也成功狸猫换太子救走了原本待审的重犯,这绝对不是几个罪犯能做到的事,其中必定有内鬼接应。
可这一圈看下来,似乎除了祝新年坚持让伍长把人抓回来这件事很难解释清楚之外,其他环节好像都没有什么能找出来的问题。
“咸阳城的巡城任务由西营将士负责,抓不抓人也当由他们决定,你仗着自己身份特殊,又有王翦将军的家仆在旁撑腰,越级命令伍长抓人,这就是整个事件当中问题最大的地方,在我们看来,如果不是你坚持要抓人的话,这个自爆的犯人很有可能不会那么容易进入西营大牢。”
“你的意思是我仗着自己身份特殊,又有王翦将军的家仆撑腰,所以才敢如此强硬地将人犯塞进西营大牢中来,让他引发爆炸,从而协助他救走重犯?”
祝新年猝然冷笑,神情骤然变得凌厉起来,他凝视着白昊轩,寒声道。
“所以这不是问话,这是在审我,既然是审问,那就正儿八经地审吧,找几个人去大将军府上把昨日那位家仆请来吧,我一人口说无凭,你在这瞎猜也不能作为呈堂证供,还是等人证到了再说吧。”
白昊轩一怔,他以前从未见过祝新年,只在昨天裴元魁与祝新年说话的时候打量过几眼,见这学生性格温和不像是会与人针锋相对的样子,所以刚才审问他的时候才敢带上几分将领的架势,想镇住祝新年,从而逼迫他说实话。
但没想到祝新年的脸色能变这么快,上一秒还是待人亲和、彬彬有礼的首席大弟子,下一秒就好像能抽刀杀人,眼中的寒光令白昊轩为之一颤。
直到此时,白昊轩才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大败赵国,十六岁就得秦王赐刀的年轻人根本就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好欺负。
见此情形,裴元魁想要出来打圆场,虽然白昊轩说话有些过分,但确实也是得了他的默许的,有些话他身为西营尉官不能说,但未必不能借助副将来敲打祝新年。
新来的这批学生当中,祝新年是身份最高的,但偏偏又没有得到秦王的正式承认,这就让他的地位显得非常微妙,裴元魁担心管不住他,也担心管不住趋附于祝新年的其他学生,如果能凭借白昊轩的话敲山震虎的话,便能稳住今后的局面。
但谁知祝新年也是个有脾气的,不仅没被白昊轩吓到,甚至拒绝在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即使裴元魁出来打圆场,祝新年还是坚持请人证,甚至要求他们将王翦将军一同请来。
王翦将军日理万机,哪里是裴元魁能请得动的,这事要是闹下去,很快就要传到兵甲部总指挥使耳朵里了,到时候就只能由他去请王翦将军来作证了。
自从上次赵国一战,王翦、成英、管超等一众将军都特别看好祝新年,别说秦王会不会管这件事,就是其他几位将军得知祝新年在进咸阳第一天就遭遇这种质疑的话,估计西营也没什么安生日子过了。
裴元魁与白昊轩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想到祝新年还是个脾气倔强的主,他轻易不生气,一旦真的生气了,这咸阳城中好像还真没人能劝得了他。
为了平息祝新年的怒火,让他好好配合调查这件事,裴元魁不得已看向了裴少桥,希望裴少桥能劝劝祝新年,莫要在这关键时刻闹脾气。
谁知他的亲堂弟裴少桥才是脾气最大的那一个,见堂兄自找苦吃,裴少桥甚至露出了一抹“你活该”的冷笑,旋即扭过头去不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