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在对面牢房,中间隔着一条走道,为何会烧成这个样子?”
裴元魁蹙眉发问,白昊轩立刻回答道:“说是因为天气冷了,今天刚运下去一批新稻草,堆在走廊中准备明天分配,结果爆炸引发的大火直接点燃稻草堆烧到了对面去,对面那人之前抓捕的时候受了重伤,不能挪动,又正好躺在牢门旁边,就被活活烧死了。”
军医校尉也证实了白昊轩的话:“这人确实是被活活烧死的,他的鼻腔气管中都有大量的黑烟,而且肢体蜷缩得厉害,如果在大火烧起来之前就死了的话,体内不会有黑烟,肢体也不会蜷缩得这么厉害。”
裴元魁脸色有些阴沉,不由背手握拳道:“地牢中这么多犯人,怎么就偏偏烧死了他呢?他可是夜闯王宫的重要人犯,朝廷一直盯着这件事在呢,这不好交代啊……”
前段时间咸阳城中出现了一伙夜闯王宫的贼人,人还没闯进王宫围墙,就被值守的东营将士发现了,当场抓了几个,还有几个人逃了。
经过几天全城搜捕,逃跑的几个人也都抓到了,其中一个是准备蒙混出城的时候被西营巡城的将士发现的,抓到之后就直接带回了西营地牢看押。
东营那边一直说要来提人,但那边审问进程很缓慢,听说那批刺客都是死士,没进大营就咬舌死了几个,剩下的被拔光了满口的牙捆缚起来,受尽酷刑依然什么都不肯说,甚至因为绝食又接连死了几个。
东营那边因为审讯的事情焦头烂额,朝廷又催得紧,东营那些人恨不得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仅剩的那几个刺客身上,全然不顾上这边还有个重伤的同伙。
裴元魁一点也不想把这名刺客留在西营地牢中,他几次派人去催东营提人,但东营那边一拖再拖,似乎是因为他们自己无法从那些刺客嘴里问出任何话来,怕朝廷问责,就想拖着这事,一直拖到宫里忘记这件事为止。
有史以来这种拖成悬案、不了了之的事情也是有很多的,毕竟秦国一直在与其他诸国作战,兵甲部的人一直在频繁调动,很多事情根本来不及处理,负责此事的将领就调走了。
新来的将领秉持着“朝廷不催我就不管”的态度,对这些悬案也是能拖则拖,拖到自己调走了,这事就有下一个倒霉蛋来管。
兵甲部的人相较于寻常士兵更热衷于上战场真刀真枪地作战,被困在这咸阳城中日复一日地巡城已经令他们倍感枯燥了,更别提要他们抽丝剥茧去查案,那跟在天工学院上偃术、兵法课有什么区别?都是令他们一个头两个大的事。
东营迟迟不来提人,西营还得小心翼翼守着这名刺客,防止他伤势过重死在牢房中,为此牢房看守才特意将他调到最前方的牢房中,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单独看管,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档子事。
“虽然人确实是被活活烧死的,但我怎么看这尸体总觉得奇怪呢?”
裴元魁身后的一名一等先锋官探身往前,仔细打量着那具紧紧蜷缩在一起的尸体,疑惑道。
“大火确实是从对面牢房顺着稻草烧到这边来的,但身处爆炸中心地带的五具尸体都没有被烧焦,在牢房门口与那嫌犯说话的看守也只是重伤,怎么就偏偏是这个人被烧得一点体貌特征都看不出来了呢?”
他提出的疑惑一下点醒了在场众人,裴元魁只是沉思并未说话,白昊轩却倒吸了一口寒气,低声问。
“你的意思是……这场爆炸的目的就是为了劫狱?他们狸猫换太子,已经把人救出去了?而这具烧焦的尸体其实只是用来冒充那名刺客,留下来掩人耳目的?!”
“不可乱说!”
裴元魁立即制止了白昊轩继续说下去,虽然众人都知道这个猜想的可信度很高,但话还是不能乱说,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证明西营中有为他们提供帮助的内鬼。
爆炸发生之后白昊轩及时封锁了所有进出营地的通道,除非那些人打了地洞,或者长了翅膀飞出去。
飞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有内鬼帮忙他们也插翅难逃,打地洞就更不可能了。
咸阳城地底在打地基的时候就用锁龙石做了固化,而且四面城墙深入地底数丈,那些城墙厚度都是经过偃师精密计算过的,就算是一品机甲也不可能打穿咸阳城的城墙。
这样想来,如果真的是有人策划了这场爆炸用来营救囚犯的话,那被转移出来的囚犯一定是在最开始、最慌乱的情况下就被藏身营内的内鬼给送出了大营,然后大营才封闭。
这所有的事情一定是有缜密的谋划和配合才能实施,而倒推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巡城小队在长街上抓了两名与天工学院起冲突的平民回来……
白昊轩骤然一惊,立刻转头大喊道:“今日负责巡城的伍长何在?!”
伍长和金甲里长作为与这名自爆的嫌犯有接触的重要人证一直等候在地牢旁,听见副将呼唤立刻上前来朝众将领行礼。
白昊轩一把抓住了那名伍长的手腕,急声问。
“你再详细说一遍,你们究竟是如何将这名嫌犯抓回来的?!”
伍长片刻不敢耽误,立刻从他们发现长街堵塞,直到将人犯抓回的全过程都细细与裴元魁讲了一遍。
“你是说,你们没有看见具体冲撞车队的过程,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宝物已经散落在地,而人犯是祝新年要求你们抓回来的?”裴元魁再次确认道。
“是的,属下不敢撒谎,当时王翦将军的仆从也在场,他可以证明属下说的话句句属实。”
伍长不敢撒谎,他知道祝新年的身份不一般,也不敢污蔑祝新年什么,只能将自己看见的全过程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这里是咸阳城,不是太平川,巡城队抓不抓人是该他祝新年说了算的吗?”
白昊轩质问伍长:“你为何要听祝新年的话把人抓回西营来?!”
面对质询,伍长直接愣住了,哽了半晌才结巴道:“他……他说不知道这事是碰巧还是故意,要我们把人抓回来,等他上报裴大人查清楚这些人有没有同党……”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自己没点判断能力吗?万一他才是那个同党呢?你怎么能保证他不是故意设计,要把这两人送进西营地牢来的呢?”
“啊?这……这……”
伍长彻底傻眼了,惊恐问道:“可他为什么要把这两名人犯送进地牢来呢?您的意思是……他们都是一伙的,目的就是来劫狱的吗?!”
裴元魁闻声瞪眼,立刻呵斥道:“没有证据的话不要胡说!关于人犯被调包的事情目前只是猜测,就算你们心中有怀疑的对象,也都先把嘴给我闭严实了!等仵作验完尸再说!”
在场所有人全都闭上了嘴,伍长只觉是天降一口黑锅砸到了自己头上,这人犯不抓回来得罪祝新年,抓回来又莫名出了事,现在自己里外不是人,还不知道会不会受此事的牵连,真叫他有苦说不出。
而看白副将的神情像是已经认定了祝新年有问题,毕竟地牢爆炸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人负责,不是祝新年承担责任,就得是西营的其他将领负责,与其自己人负责,不如赖到别人头上去。
伍长并不认为祝新年会做出伙同他人袭击西营换走囚犯的事,虽然他与祝新年一开始在长街上确实产生了一些分歧与冲突,但就事论事,他可不是一个因为跟人起过冲突就随意给人诬陷罪名的人。
况且祝新年是很得王翦将军器重的人,如果说祝新年是犯人的同党,那就等于间接打了王翦将军的脸。
伍长白日里也了解过祝新年的一些往事,发现他确实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赵国之战功勋卓着,还得过秦王赐刀,他要是有二心的话,那朝廷上上下下连带秦王的脸都没处搁。
正因为祝新年身份特殊,所以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连裴元魁都不敢放任流言传出,如果最后查实此事与祝新年无关的话,散布流言者肯定会被朝廷处置,所以为了头顶上的这顶官帽,大家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不一会,天光渐亮,宫里派来的御医和仵作都到了,他们进入军营大门的时候正好第一支巡城的队伍出营,今日进出大营身份核查得格外仔细,每个人都要摘下头盔验明正身才能进出。
与此同时,被限制在军营中不得外出的士兵们也全部起床开始操练,连昨夜没睡好的学生们也被邓昌玉拍着床板叫了起来,一个个睡眼朦胧、哈欠连天,把负责管教他们的邓昌玉气了个半死。
“兵甲部所有在营军士全部卯初起床,体术操练一个时辰至辰时初早食,随后要进行机甲控制、术法、兵法等等方面的钻研,你们现在已经迟了!还不快起?!”
学生们在天工学院上课的时候都没有人强制他们每天早起进行体术操练,此刻被从被窝里叫起来已经很懵了,一听说以后每天都要这样练体术就更懵了。
“有没有搞错啊?我是炎属相啊,我练什么体术啊……”
学生中有人不愿起床,抱着被子抱怨着。
“不管什么属相,到了兵甲部全部一视同仁,你以为你是炎属相就不用练体术了?那想必你是对自己的术法很有信心,以后上战场被人家的近战机甲包围的时候也能用你的术法反抗逃命咯?”
面对邓昌玉的质问,那学生不敢说话了,只能一溜烟从大通铺上爬下来,抓起外衣赶紧去营房外面集合了。
五种属相的机甲各有所长,自然也各有所短,没有人敢说自己在体术、术法、机甲控制、兵法谋略、战术指挥方面全部面面俱到,所以每日操练研习也是必不可少的。
学生们冒着咸阳城的寒风在校场上列队跑圈,裴少桥因为腿伤而得以在旁休息,不过邓昌玉也没让他好过,直接扔了一卷战事记档给他看,要求他在其他同学晨练完成之前研究清楚这场战役中用到了哪些兵法谋略。
裴少桥一脸“我活不下去”了的表情坐在邓昌玉身边,而正在跑圈的同学们却不由望着他发笑。
“后面那几个笑什么笑?!等会加跑五圈!”
邓昌玉一声吼,吓得几个偷笑的学生胆战心惊,裴少桥听见他们受罚的消息不由得意起来,在邓昌玉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朝那几个同学做鬼脸。
正当双方在邓昌玉眼皮子底下玩得正开心的时候,一名士兵匆匆跑来,对邓昌玉行礼道。
“邓哥,裴大人让祝新年去一趟地牢那边,有话要问。”
邓昌玉眼神一动,低声问:“仵作验尸的结果出来了?”
见周围没人,那士兵凑近了小声道:“人犯确实被调包了,裴大人他们都怀疑是祝新年所为。”
邓昌玉还没做出反应,坐在他脚边的裴少桥耳却朵尖一竖,立刻抬头瞪眼质问。
“你们说祝新年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