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年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西营具体在什么地方,但老马识途,骏马一路奔驰,踩点赶在天黑之前将他们带进了军营大门。
前脚战马刚冲进辕门,后脚守门的将士就关闭了军营大门,在他们身后有两名士兵没赶上关门时间,被无情拦在了外面,正扒在门前跟守门的人说好话请求网开一面让他们进去。
守门的将士铁面无私,告诉外面那两人军规就是军规,没赶上关门时间就只能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将领来领人。
门外两人一脸苦涩,想必是逃不掉一顿处罚了,侥幸赶上时间的学生们捂着胸口连声喘气,直言他们差一点也要被关在门外了。
“现在可不是庆幸的时候,马上要开始查营了,咱们得赶快回营房去!”
祝新年纵身跳下马来,此时这十几个学生也都没空去管战马了,随便拉过身边的士兵询问到今天入营新人的住处,就赶紧撒开腿往那边营房跑去。
木属相的学生跑得都比较快,祝新年带着几个人冲到营房门口的时候,门前空地上已经整齐列队站满了人。
今日入营的学生中还未选出里长、夫长这样管事的人,当然因为他们都还没有正式入伍参军,所以也没法获得军职,只能按照他们在天工学院的成绩排名,选择学院夫子信赖的那几个学生来管事。
被裴元魁派来训练他们的三等先锋官邓昌玉正手握名册在点名,他最先点到的就是祝新年的名字,因为祝新年的名字排在名册第一位,后面标注了首席大弟子的字样。
首席大弟子肯定是有管理学生的经验的,邓昌玉认为只要把控住了这个叫祝新年的人,那管理这一批学生应该都不在话下。
“祝新年?祝新年是哪一个?!”
学生们知道祝新年还没回来,正有人准备将情况报告给邓昌玉的时候,急促的跑动声却从远处传了过来。
邓昌玉回头一看,只见几个木属相的学生如一阵风般刮了过来,为首的那个男生身高体长,腰挎双刀,应该就是军营中传了好久的那个用兵如神的祝新年了,而且还有传言说祝新年是王上的弟弟,只是不知真假。
“学生在此。”
祝新年往邓昌玉面前一站,拱手行礼道:“学生护送天工学院珍宝入国库,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还请恕罪。”
他说话的时候,身后十几名学生也匆匆赶到了,有几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得出确实是很着急的样子。
“西营到国库的距离不算远吧?你们去了一天才回来?这好像不太说得过去。”邓昌玉质疑道。
“回禀大人,我们在途经长街的时候遭遇百姓冲撞车队,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事今日巡城的将士皆可作证,王翦大将军当时途经我们车队旁边,亦可为我们证明情况属实。”
邓昌玉并不是故意要为难祝新年他们,只是他作为这群新生的管理者和训练者,自然要对不合理的事情提出质疑,按照正常情况来看,祝新年他们这一趟来往国库确实耗时太久了。
“今日闹事者已经由巡城伍长带回西营看押,冲撞车队一事可大可小,还请营中严查!”
祝新年并未因为邓昌玉的质疑而退缩,西营本就是管理咸阳城内外治安的地方,既然人已经抓到营中来了,就没有不审不查的道理,若只是偶发事件也就罢了,要是那些人是刻意冲着天工学院的珍宝来的,那这可就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了。
“提审犯人的事情我会上报的,但你们几个没有按时归营,这件事也得按军规处置。”邓昌玉道。
“我们没有晚归啊!军营大门是开着的我们才能进来啊,不然您现在应该去大门口领我们才对啊!”
学生们听说要按军规处置,登时激动了起来,他们明明就是按时进的军营,怎么能算晚归呢?这不是故意针对他们吗?
“军规上写得很清楚,日落之时所有人归营,这个“营”指的是营房而不是军营,也就是说日落的那一刻你们就得在营房中待着等待查营点名,而不是等查营的人到了营房门口了,再急匆匆跑过来。”
邓昌玉让人搬了军规过来给他们看,只见那两人高的木板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各项规定,学生们甚至第一眼找不到晚归的条例,还是士兵们指给他们看,才终于在木板中央找到了邓昌玉所说的那一条。
事实证明邓昌玉并没有瞎说,军规确实明文规定了太阳下山之后所有士兵需要在营房中等待查营,看见这一条,那十几个气愤不已的学生无话可说,只能愤愤握紧了拳头,低头不言。
他们第一天来咸阳,连西营大门都没进过,无论这军营中有什么规矩,不知者也应该是无罪的,况且他们都还没正式参军入伍,军规怎么能罚到他们身上来呢?
邓昌玉看出他们不服气,于是道:“虽然你们都是第一天入营,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今日不罚你们,明日其他学生犯错也会以自己‘不知道’‘第一次’作为借口逃避处罚,所以在我这里没有例外、没有人情,你们既然犯了错,就得接受处罚。”
他指向面前的营房,道:“今夜将这些营房外的道路打扫干净,然后在营房外值守直到明早开营。”
这处罚听起来不重,但却让这些一路从太平川奔波而来的学生们进营后连觉都睡不成,精神方面的摧残要远高于体力上的折磨。
可这群学生现在属于寄人篱下的情况,而且人家死揪着军规不松口,说到底还是自己犯了错,人家非要处罚,他们几个学生也反抗不了。
邓昌玉走后其他学生迅速围拢了上来,他们都是同一个班的同学,邓昌玉处罚祝新年他们明显就是要给其他学生一个下马威,他连祝新年都敢处置,以后这些学生在他手中可没好日子过了。
“太过分了,我们都还不知道军规是什么呢就挨处罚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啊?他真的是咱们天工学院毕业的吗?怎么一点不给咱们师弟师妹们留情面啊?”学生们抱怨着。
“他不是三等先锋官吗?算起来应该比尤杰师兄还年轻好多呢,这样年纪的人很少会像他那样不讲情面,我怀疑他就是故意的!就是要杀鸡儆猴,这是在给我们立威呢!”
这群五阶机甲班的学生在离开太平川之前都是学院中的师兄师姐,地位是非常高的,如今到了军营之中一夜间变成了整个军营地位最低的人,甚至被人故意惩罚,这令学生们心中难免有气,又担心自己遇到了这么个铁面无私的管理者,以后在咸阳城可算是步步维艰了。
祝新年对这处罚倒是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在学生群体中影响力大,如今他们都是第一天来咸阳城,大家举目无亲最是抱团的时候,只要他说一句那邓玉昌不好的话,学生们就会听他的号令群起攻之,到时候场面可就控制不住了。
“行了,入夜了,大家都回营房休息去吧,不要大声喧哗,这里可不是咱们太平川,个人都警醒着点。”
在祝新年的吩咐下,学生们各怀心思回到了营房中去,而那些跟着他奔波了一天的十几个学生却还得倒霉受罚。
这十几个学生在天工学院可都是好学生,要么是能力超群、武力非凡,要么是品行端正、与人为善,都是深得夫子器重的学生,平日鲜少受罚,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挨罚,此时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兄弟们辛苦了,大家委屈我都知道,只是咱们初来乍到不宜在军营中起冲突,大家忍一忍,我会想办法尽量杜绝这种事再发生的。”
祝新年拍了拍身边同学的肩膀,宽慰他们道。
“咱们受罚倒也没什么,只是我有些想不通,那个三等先锋官什么来历啊,连你也敢罚,以后这军营岂不是任他横着走了?”同学义愤填膺道。
“就是啊,咱们这群人来咸阳,全靠你们这几个出身高的顶着,结果早上裴少桥挨西营尉官的骂,晚上你又被这区区三等先锋官惩罚,我怎么觉得……这咸阳城的人对咱们一点都不友善呢?”
学生们说着说着竟还带上了哭腔,说起来整个兵甲部基本都是从天工学院出来的人,有这层同师门的关系在,怎么都不应该对他们如此疾言厉色,学生们来咸阳城之前也都觉得兵甲部的人会像尤杰师兄一样对他们好。
但现在看来一切幻想都破碎了,他们发现那些师兄师姐一离开太平川,就都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手握那么一星半点的权力就开始折腾欺负比自己地位低的人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人行善、有人作怪,咱们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对咱们好,但话又说回来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对咱们态度差的不一定要害咱们,态度好的也不一定会帮咱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学生们听见祝新年此言沉默了片刻,似乎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心中也没有刚才那般气愤了,便顾自去寻找打扫工具,按照邓玉昌的要求打扫起了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