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者在练气之时精神会进入一种无我状态,他们的意识会追寻天地之间的灵气,而暂时忘却身边发生的一切。
一般来说修真者不会在不熟悉的地方随意进入无我状态,但外面这场暴雨实在持续太久了,祝新年待在宫殿中百无聊赖,王宫里的人也没来通知吃晚饭,他练着练着就不小心进入了这种无我状态。
等祝新年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身边的夫子和同学们还在沉睡,大家都没有要苏醒的意思。
祝新年感觉室内空气不流通,令他觉得有些头晕脑胀,感觉可能是因为喘不上气才从无我状态下惊醒的,身体提醒他要赶紧去开窗透透气。
宫殿门窗已经紧闭大半天了,雨后潮湿闷热的气息蒸腾起来,令整个宫殿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而他们这些人就是蒸笼里的包子馅,马上就要被闷熟了。
他推了推身边的裴少桥,让他让条路出来,但裴少桥没有醒,只是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将一直压在祝新年衣摆上的腿挪开了。
祝新年摇了摇钝痛的脑袋,起身跨过裴少桥,朝宫殿大门走去。
在一众学生平稳的呼吸声中,他想将脚步放得轻一些,以免吵醒其他同学,但落脚的时候却觉得双腿虚软,竟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祝新年疑惑地弯腰揉了一下腿,以为是自己打坐太久,腿部血液不流通才会提不上力气,他赶紧揉了揉几个活血化瘀的穴道,果不其然双腿下一刻就传来一阵酸麻感。
这种情况是十分少见的,因为修真者在练气的时候浑身筋脉都是通畅的,如果筋脉不畅的话他们就没有办法带动灵气运转周天进入气海。
但现在双腿酸麻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说明筋脉不通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这段时间祝新年竟对此毫无察觉。
正弯腰揉腿的祝新年心中忽然升起一道不祥的预感,他发觉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一片混沌的头脑却运转缓慢,令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
自从祝新年开始修真之后,这种无法自由操控身体的现象几乎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这使他立刻警觉起来,并用力咬破了舌尖,用尖锐的疼痛来唤醒自己的意识。
舌尖咬破的那一刻他的精神为之一振,立刻从怀中掏出几种解毒丹药吃了,然后割破手指将地仙精血涂在避毒面巾上,再用面巾捂住口鼻,强行提起力气一口气冲到了窗边。
虽然他明白现在这种情况应该立刻换气,但他并没有马上将窗户打开,而是将其拉开了一道细缝,当夜风顺着细缝灌进来的时候,一些细微的声响也随之钻了进来。
宫殿外有人在说话,祝新年判断他们是在耳语,因为声音实在太小了,传到祝新年耳中就只剩下了微若蚊蝇的气流声。
那些人在宫殿外徘徊,连脚步声都非常轻,完全不是正常人走路发出的声音。
祝新年倚靠在窗边深呼吸了几口气,白柳医仙给的解毒丹药很快发挥了作用,他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双腿的麻痹感也在逐渐消退。
他赶紧运转灵气查探气海,发现灵力的使用并没有问题。
烟瘴之地中有不计其数的毒素,其中大部分的毒素都会影响修真者的灵力,所以唐夫子才一再提醒他们要随时检查自己的灵力是否出现瘀滞的情况,一旦出现,就说明他们中毒了。
但祝新年的灵力运转正常,证明刚才他身体出现的异像很可能不是中毒造成的。
可如果不是毒素……还能有什么东西会造成人浑身虚软、意识模糊呢?
祝新年不是医修,他暂时想不出答案,但在确定自己灵力运转无碍之后,他便施展灵识来到宫殿外,想看看外面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直到灵识离开宫殿,祝新年才发现外面的暴雨并未停止,但整座宫殿好像陷入了某种结界之中,外面的大雨一滴都没有落进来,连雷声都没有传进来。
宫殿外有几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正在不断围着宫殿来回转动,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无一例外声音都极小,几乎与这结界中掀起的一阵又一阵的微风融为一体。
那些人带着木质兽首面具,低着头,整张脸埋在阴影中,他们的脊背极度佝偻,脸几乎与自己的胸腔贴到了一起。
祝新年看着那些人,没来由地就想起了血祭台上那个被砍了头颅的男人,从这些人的后背看去,他们也真的很像没有头颅的人。
那些人围着宫殿旋转的动作令祝新年心中起毛,他觉得这是一场巫术,这些人在对宫殿中的学生们施加巫术!
看到这一幕,身在宫殿中的祝新年立刻起身,他首先推了推两位夫子,唐夫子没有醒,连一向浅眠的吴夫子都没有动。
虽然早就猜到了大家可能落入了陷阱之中,但此刻的祝新年心脏还是提了起来,他马上转身去拍裴少桥,甚至将裴少桥从地上拖了起来,架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他。
但这样大的动作依然没有唤醒裴少桥,他不满地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嘟囔,令外面那些人脚步骤然一顿。
祝新年立刻捂住了裴少桥的嘴,警惕地朝外看去,此刻里外双方都在隔门打量对方,等待着对方先发出声音。
好在裴少桥没有再动,外面那些人松了一口气,才继续进行他们的神秘仪式。
祝新年轻轻将裴少桥放下了,他发现宫殿中所有人的呼吸脉搏都是正常的,只是陷入了沉睡,而他自己能够清醒过来,除了体质不同之外,他与同学们应该还有什么其他区别。
祝新年迅速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回想了一遍,从他们跟随大侍官进宫开始,到面见滇王,参加宴席,留宿宫中……
等等!
参加宴席?!
祝新年顿时找到了原因所在,今天一天他们所有人都一直待在一起,唯一的不同就是宴席上祝新年一直在想事情,几乎没有怎么吃东西,而其他学生都吃下了大量滇王提供的吃食,连两位夫子也被迫与滇王共饮了好几杯酒水!
滇王提供的食物来源不明,无法证实那些肉是什么肉,包括最后那道菌菇汤更是危险,菌菇的毒素千奇百怪,许多种类的毒蘑菇都不能被避毒丹化解,只要滇王往汤里加一朵毒蘑菇,就足够放倒这一群人。
食物之毒并不能迅速造成肉体伤害,诸如这种能令人沉睡的菌菇基本不属于毒物的范畴,也不能引发祝新年地仙之身的天谴,所以众人都被蒙蔽了,直到陷入沉睡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中招。
但令祝新年想不通的是,为何滇王要在饭菜中下毒?他不是要请大家为他驱逐妖魔吗?那放倒大家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祝新年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事,他只能迅速取出大家随身携带的解毒丹给众人喂了下去,为了提升解毒的速度,他甚至给每个人都喂了一滴自己的血,即使他也不确定地仙之血对解毒有没有作用。
做完这一切,祝新年已经满头大汗,他再度释放灵识来到窗外,只见外面又来了许多身穿黑色斗篷的人,那些人将肩上扛着的麻袋纷纷抛到了地上,袋口一打开,里面赫然是那些分散在医署和后宫的其他同学们。
祝新年心头一紧,他看见陈清婵也昏睡不醒,被人捆了手脚塞在麻袋里,因为麻袋中太过憋闷而脸色通红。
“跑了几个。”
进入结界中的黑衣人身上不断往下滴着水,他的声音带着楚国口音,所以祝新年大概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那几头黑毛畜生警觉得很,掀翻了饭菜一口都不肯吃,它们的主人起了疑心,也没有吃我们提供的食物,刚才我们一冲进医署,他们就跟我们打起来了,幸好我们人多,他们打不过就跳墙跑了。”
“会不会去搬救兵?”对面的黑衣人问。
“救兵?哪来的救兵?他们的救兵可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冒着暴雨赶来的那名黑衣人的声音听起来胸有成竹,问其他人:“都做好准备了吗?”
众人齐齐点头,虽然每个人的身体都佝偻得厉害,但祝新年的灵识还是察觉到他们在狞笑,那种笑容和魔甲在血祭台上的诡异笑容几乎一模一样!
“那就开始吧,可别错过这群肥羊!”
黑衣人张开双臂,一大股黑色的魔气从他胸腔中涌出,只见一座数丈高的青铜簋被从他的气海中拿了出来,被魔气包裹着毫无声响的稳稳落地。
看见青铜簋的那一刻,祝新年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使宫殿之中闷热无比,但他还是感觉手脚冰凉,浑身血液倒流。
这些人要在这里进行血祭?!
他们要用这五十名师生的性命来进行血祭?!
祝新年心中的惊愕尚未消散,整座滇国王宫忽然光芒大盛,那光芒相互连接形成了一道阵法,正好与覆盖这座宫殿的阵法形成了一个交错的十字。
祝新年的灵识在青铜簋前骤然回头,他将自己的灵识拉得很高,从空中俯瞰整个滇国王宫,甚至整个新王城,才发现这新王城的围墙就是按照灭世神的神像轮廓建造而成的,而那条穿越王城的河流正好就与神像手中长枪的位置相吻合!
滇国王宫就建造在神像的心脏处,此刻整座王宫都亮了起来,正发出诡异的红色光芒。
站在青铜簋边上的黑衣人单手将陈清婵拎了起来,他对待活人就跟对待那些祭祀的牛羊没有区别,一手抓着陈清婵的胳膊,一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毫无感情地朝陈清婵的咽喉划去!
就在此时,一声爆响突然传来,黑衣人猝然抬头,只见面前宫殿的窗户迎面飞了过来,逼得他不得不抛下了陈清婵,连连后退躲避飞来的厚重木板!
正在青铜簋前主持血祭的大巫师眼神一变,在他的召唤下,大量魔气涌入结界内,化为数十台魔甲堵在宫殿门口,而所有魔甲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面前那道紧闭的大门。
宫殿中死一般的寂静,为首的那台魔甲吐出一口黑色的魔气,它抬手朝宫殿大门伸去,厚实的木门在魔气的侵蚀下迅速腐烂,流淌下来的黑水顺着门缝渗进了宫殿中。
下一刻,一道强劲的灵力从室内骤然击出,两扇木门被一刀斩成四片,断口如锋利的刀刃一般飞旋着朝门口那群魔甲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