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子说的“暴力方法”就是用武力挟持滇王,逼迫他派出军队搜山寻找血祭台。
这一路进宫吴夫子观察过了,滇国王宫中军队人数不多,镇守大殿的加起来不过百十来个人,而且看面相特征,应该全是当年那些楚国士兵的后代。
滇王虽然统治滇国几十年,但因为信仰不同以及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他好像并不是完全相信滇人,连居住在王城中的这些滇人也没有受到滇王的重用。
当年跟随庄硚来到滇国的老臣或去世、或年迈,留下的纯血楚国后裔不多,大多数人还是选择跟当地的滇人通婚,而这样的后代似乎也不为滇王信任。
所以现在镇守滇国王宫的那些楚国后裔非常少,吴夫子都不用多么仔细计算,就知道他们肯定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这些人。
唯一需要有所顾忌的是滇王提到的那些巫师,巫师们精通灭世神流传下来的巫术,能保护王城中人不受妖魔侵害,想来多少是有点本事的。
不过路过医署的时候吴夫子也看过了,里面巫师数量不多,而且从滇王担忧妖魔冲进王城这一点来看,正好印证了吴夫子的想法,正是因为王城中巫师数量不多,所以滇王才会如此提心吊胆。
那些巫师修习的巫术全都来自灭世神,他们比寻常滇人对灭世神的信仰更加坚定。
想要让巫师抛弃自己的信仰为滇王做事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一批巫师应该是当年庄硚留给他儿子的,不然也不会受到重用。
想到这些,吴夫子压低声音问唐夫子:“咱们这的情况都跟学院说了吗?学院那边什么态度?”
“学院那些长老不可靠,我选了个可靠的人传信,估计现在他正为了这件事在长老院拍门叫板呢。”
唐夫子狡黠一笑,众所周知天工学院那些长老都是老顽固,他们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要么痴迷修仙无法自拔,要么狂热阅读古籍不眠不休,对外界的时事变化毫无兴趣,却又喜欢在学院做决策的时候强调一嘴自己的意见。
跟这些老顽固讲滇国人在血祭魔主制造魔甲,他们可能也就当成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听听就过去了,然后等院长询问他们意见的时候,就会推脱说天工学院人力不够难以管到滇国那么远的地方,并将这事踢皮球一样踢给其他学院。
燕国和楚国的天工学院也不是善茬,遇到这种事三所学院肯定要互相踢皮球,要等那群老东西们掰扯出一个结论估计要等到地老天荒,说不定那时候魔主都已经冲破封印了。
为了应对这个情况,唐夫子找了个敢于在长老院撒泼打滚的狠人,现在整个大秦天工学院除了他也没人再有这个胆量跟长老们拍桌子了。
“您……该不会给庄夫子传信了吧?”
祝新年喉头一滑,庄夫子是火属相的人,脾气本身就风风火火、一点就炸,他肯定不会放任滇国人在这搞小动作,因为一旦封魔井出现异动,他机甲班的学生是首当其冲要被推到战斗第一线去的。
庄夫子最是护短,在得知自己学生将来可能遭遇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坐视不管,想必这会已经把长老院的门板拍过好几轮了。
“有庄夫子在,学院怎么也得作出点反应,至少会上报咸阳兵甲部,等兵甲部上报朝廷,我们就能知道后续该怎么办了。”
秦国朝廷作出决策的时间是很快的,这也是为什么大秦这些年能兵贵神速打遍天下无敌手,在这个时代,拥有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是一个国家取胜的关窍。
“大概也就在这一两天吧,等学院传回朝廷的决策,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对滇王动手。”唐夫子道。
“王上绝对会对滇国用兵,现在咱们秦国只与魏国作战,朝中兵力有富余,消灭一个滇国对王上来说就跟喝口水一样简单,从巴蜀派机甲部队过来一天不要就到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出兵呢?”
吴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转着脖子“咔咔”作响,道:“等学院的消息一到,咱们就动手,挟持滇王之后估计咱们大秦机甲部队也到了,到时候那些血祭台一个都别想保住,负隅顽抗的滇人估计也……”
他话没说尽,与胆小慎微的滇王相比,秦王可要杀伐果断得多,秦国的诸位战将手中人命无数,无论秦王派哪位将领过来,这些信奉灭世神的滇人都活不成了。
当然,修真者慈悲为怀,吴夫子心中还是希望滇王能看清形势,主动与他们合作,这样秦国不用撕毁互不侵犯盟约,在滇地上造成的杀戮也能少一些。
“行了,反正最终的决定权在滇王手中,无论如何都得等他们明天中午前作出决定,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现在想太多也没有用,万一人家决定跟我们合作,我们现在商议的这些计划岂不都白费了?”
唐夫子摆了摆手,顾自往后一靠,倚在墙壁上抱着长剑闭着眼睛,困倦道。
“大家还是趁着今日清闲多休息一会吧。”
酒足饭饱之后人就特别容易犯困,吴夫子也打了个哈欠,对祝新年道。
“行了,别琢磨了,快抓紧时间去休息一会,我看你这一路也没怎么休息过。”
对祝新年来说,打坐练气就是一种休息,他已经习惯了整夜练气,所以也不需要跟其他学生一样躺下睡觉。
渐渐地,宫殿上没了说话声,学生分为两类,一类跟祝新年一样在打坐练气,另一类则跟裴少桥一样早就睡着了。
宫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众人平缓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祝新年运气行过大周天进入气海中,展开灵识在附近巡视。
用灵识所看见的世界与正常人用双眼看见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每个修真者自带的灵气不同,展现在其他人灵识中的模样也不尽相同。
就好比祝新年现在用灵识观察这座宫殿,能通过不同的灵力特征准确分辨出每一个同学,但寻常人不具备灵力,他们身上的炁是完全一样的,用祝新年的灵识看来那些人就全部都是灰白色的。
祝新年的灵识完全铺开可以延伸近百里,但这样做比较耗费灵力,正常修真者平时不会一直展开灵识,就算是高阶修真者也只会将灵识控制在身边数十步的范围内用作自保。
不过,锻炼灵识的延伸范围也是修真者们应该不断修习的事情,此时祝新年的灵识在宫殿中扫视了一圈,发现那些看似跟他一样在打坐的学生其实都睡着了,身上压根就没有多少灵力在流转。
祝新年扯了扯嘴角,果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不眠不休的修炼,当身体极度疲惫的时候,精神也难以支撑他们继续修炼。
他的灵识跃出宫殿开始在王宫中延伸,滇地这几天天气状况很不好,上午他们进宫的时候还有些稀薄的阳光,午后吃完饭离开大殿的时候天上就起了乌云。
现在外头已经暗了下来,远处有闷雷一直在轰隆作响。
对外人来说,滇地的大暴雨又急又猛,每当暴雨来袭之时他们除了避雨之外其他什么事都不能做,但对本地人来说,雨是生活中最常见的东西,即使马上要下暴雨了,王宫中的婢女们也完全没有着急避雨的意思。
祝新年发现这些婢女已经擦了一天的墙壁了,墙砖上薄薄的一层青苔被擦去,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神秘文字和符号。
这些痕迹覆盖了王宫中的每一块砖石,连地砖上都被刻满了。
祝新年的灵识凑上去仔细观察那些文字,即使祝新年没穿越之前对古文字有些了解,但这种跟蚯蚓一样的文字他确实没见过,甚至觉得它与后世通用的几种汉字起源并不相同。
起初他们都以为这些文字是建好王宫之后才雕刻到砖石上去的,现在祝新年却发现这些文字是在制造石砖的时候就已经雕刻好了的,是先有了带文字的石砖,然后才建造了新王城。
祝新年的灵识在那些石砖上感受了一丝力量的涌动,那种力量不属于灵力,他想这应该是某种巫术。
或许是因为滇王过于畏惧妖魔,才会在迁都的时候用这些带有巫术力量的砖石垒砌王宫,组建阵法用来起防御作用。
但这些砖石上的力量非常微弱,别说应对魔甲了,就是低阶的妖鬼都挡不住,城外那些妖魔不进入新王城大概是有其他顾忌,而不是因为惧怕这些巫术。
这也正好印证了滇王的忧虑,用巫术对付妖魔是小巫见大巫,他知道巫术无法阻挡妖魔,才有了今日宴请秦国封魔训练队伍之事。
祝新年望着满墙密集的文字符号微微摇头,如果现在这位滇王有他父亲庄硚一半的聪明果断的话,就会明白自己应该作何选择,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至少要保住他父亲为他打下的这片江山。
墙壁上的青苔今天擦掉明天就会重新生长出来,只要雨水不停歇,它们就会不断生长,就和这片滇地中的妖魔一样,只要血祭一直存在,妖魔就永远无法灭绝。
是选择治标还是治本、长痛还是短痛,选择权不在祝新年手中,而在那位看起来没什么领导能力的滇王手中。
一个国家有这样一位君王确实难以得到发展,但毕竟不是每一位君王都能像春秋五霸、战国七雄那样有勇有谋,物竞天择决定了朝代更迭,而滇国这样的小国能在乱世中享国一百多年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祝新年的灵识从那些面无表情机械化擦拭青苔的婢女身边飘过,他准备在王宫中绕一圈,最好是能找到滇王,听听他们是怎么商议的,也好提前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
但头顶上的闷雷已经响了起来,大暴雨随声而至。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些可怜的婢女依然跪在地上擦拭墙砖,应该是擦不完所有的青苔就没办法回去休息,即使淋着大暴雨也得继续擦。
这些婢女们没有一声抱怨,周围也没看见监督她们的人,但这些婢女却工作得很认真。
这些青苔应该是会对巫术阵法有影响,滇王那样惧怕妖魔,怎么可能安心让阵法被青苔覆盖,而那些婢女的生死不在滇王的考虑范围内,可以说那些婢女的性命远没有这些墙砖重要。
越是环境封闭的地方越是有令人咂舌的压迫,让婢女冒雨擦拭墙砖应该只是最轻微的一种,那些更黑暗的事情只是不会轻易让他们这些外人看到而已。
望着那些浑身透湿却还在擦拭墙砖的婢女们,祝新年忽然失去了探索这片王宫的兴趣,他将灵识收了回去,在外面阵阵滚雷声中独自在宫殿中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