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咸阳“偃师陈”世家是目前秦国最有名的偃师世家,但真要论起辈分,公输家才是偃师这个行当的鼻祖。
几十代人累积下来的各式珍宝材料多不胜数,哪怕是早已经不在市面上流通的秋水玲珑石也一次性可以掏出一大袋来。
看公输夫子倒灵石的动作豪迈的就和倒大米没有什么区别,裴少桥手里那块千辛万苦得来的灵石登时就相形见绌了。
公输夫子待人公平,给祝新年的木甲用了千年陨铁和碧草青金石,给裴少桥的水甲就用上了“瓷缝”技术和秋水玲珑石,主打一个绝不厚此薄彼。
裴少桥对公输夫子感激涕零,如果不是他已经拜了师尊的话,差点他就要转投公输夫子门下了。
经过公输夫子带着他俩近半月的辛苦冶炼,六品木轻甲和六品水轻甲终于赶在新生附灵仪式前完成了铸造。
这是两台与其他学生截然不同的特殊机甲,光看机甲外壳就知道其工艺精湛,造价不菲。
从前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即使能力超群,祝新年也不敢把机甲打造得太过张扬,裴少桥倒是一直想改进机甲,但苦于不知从何处下手,所以也一直没有动作。
如今两人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不仅名扬天工学院,甚至在诸国之间都名声赫赫,再想低调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而且以他们现在的实力,也没什么低调的必要了,反正天底下能杀他们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附灵仪式当天,当浑身泛着金碧色光芒的六品木轻甲出现在舞剑坪上的时候,新生们登时就沸腾了起来。
与他们拙劣制造出来的木头机甲相比,这台六品木轻甲堪称巧夺天工,即使只是安静地在队伍前站着,也能引来无数学生探头围观。
跟在六品木轻甲身后的就是裴少桥的六品水轻甲,因为有秋水玲珑石的加持,水甲冶炼完成之后全身颜色变成了湖水蓝色,在一众木色机甲中格外显眼。
当然,比机甲更显眼的是裴少桥本人,他今天特意换了一件崭新的弟子装,带着他金光闪闪的镀金面具,甚至还将双星刺擦得锃光瓦亮,往水甲旁边一站,倒有那么一番沉稳师兄的模样。
本来这形象也算不错,但没一会他就破了功,因为有些新生小师妹们红着脸过来跟他搭话,裴少桥那性子最不矜持,没跟小师妹说几句话,人家就看穿了他的本性,发现他根本就不是个沉稳的人。
相比之下,站在队伍头排的祝新年更得大家注目,因为他本身个子就高,鹤立鸡群似的站在人群中,叫人一抬眼就能看见。
因为觉得仪式有些无聊,他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世隐明光斜挎在他后腰上,五尺长的刀身致使无人敢靠近他身旁。
“瞧你那模样,小师妹们都不敢跟你搭话了。”
裴少桥揶揄着他,祝新年本身也不是他那样的自来熟性子,根本不想与陌生人搭话,于是依旧闭着眼睛,道:“跟你搭话不就好了?你还惦记着我呢?”
“这不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吗?”
裴少桥摸着脸上的面具,低声道:“自从脸受伤之后,我都好久没跟女孩子说过话了。”
祝新年睁开眼斜睨了他一眼,裴少桥本身模样生得不错,虽然脸上留了疤,但戴上面具之后更显神秘帅气。
这模样放在天工学院也绝不会隐没人群之中,裴少桥这段时间没跟女孩子讲话,可能并不是因为女生们嫌弃他的模样,而是他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青春期的孩子本身就比较敏感,脸上受了伤肯定是会产生自卑的情绪,祝新年抬手拍了拍裴少桥的背,本意是想为他加油鼓气,谁知道裴少桥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是吧?我够兄弟吧?我跟你说,我在机甲班和偃师班新生中认识了好几个女生,人家都听说过你的大名呢,下回介绍你认识啊!”
祝新年眼皮一跳,刚想挥手说你别来霍霍我,只是还没开口,新生附灵仪式就开始了。
这一回为他机甲附灵的变成了庄夫子,因为听说院长今年没有收弟子,所以也就没有出席今天的仪式。
由于今年的新生普遍能力都还不错,相比之下也就没有特别出彩的那一个,所以祝新年再次作为领头的学生走上了台,让庄夫子为他进行机甲附灵仪式,顺便更换六阶腰带。
进入天工学院这一年多以来,虽然正儿八经在铁甲阁中上课的时间不多,但祝新年学到的东西可不少,其进步速度之快,也令许多高年级的师兄师姐们瞠目结舌。
庄夫子替祝新年换上了绣着六根金线的腰带,从今天起,他就是新生口中的六阶师兄了。
“总算是平安活到了六阶啊……”
庄夫子格外感慨,双手握着祝新年的双肩,长吁短叹道:“当初要是早知道会带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学生,我就该去闭关,把你这一届避开才好。”
祝新年扬声一笑,道:“可惜了,生米熟成熟饭,这事已成定局,您没得改了,以后的日子还得劳烦您多费心。”
“呸呸呸,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庄夫子没好气道:“希望老天保佑,让你接下来几年好好待在学院里上课,不要再上蹿下跳、东奔西跑了!”
祝新年连忙答是,庄夫子还得给新生附灵授阶,便挥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回公斋去好好把之前落下的课程赶一赶,明天上课可不要一问三不知。”庄夫子督促道。
“知道了,您老就放心吧。”
祝新年笑着转身,站在台下的裴少桥刚要抬腿,远处便传来了洪儒的呼唤声。
一向彬彬有礼的洪儒鲜少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他一路边招手边喊着祝新年的名字,惹得整个舞剑坪上的师生都朝他看去。
洪儒一路穿越队伍跑到了台下,气喘吁吁抬头对祝新年急声道。
“快下来!秦宫里的人来了!”
祝新年一脸茫然,问道:“秦宫来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洪儒额角的汗都渗了出来,他一边朝祝新年伸出手,让他赶紧从台上下来,一边语速飞快道。
“赵国突然大军压境,秦军主将都在燕国战场上回不来,秦王下令让你带兵上阵迎击赵军,宫里传令的人已经到长老院了!”
“什么?!”
仿佛耳畔惊雷,炸得在场众人都回不过神来。
“秦、秦王让我上阵带兵?!”
祝新年惊愕地看向庄夫子,他完全不知道为何这么重的任务会“哐当”一声落到自己头上,且不说他能不能上阵御敌,就是这行军打仗的兵法他也没学过啊!
庄夫子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将祝新年扯了回来,厉声道。
“开什么玩笑?!他只是一个六阶弟子,就算秦王需要我们天工学院的学生支援战场,那也该让今年新升四阶的那批学生提前进入兵甲部,而不是让一个六阶弟子去带兵打仗!”
机甲班学生提前毕业进入兵甲部的事情去年就发生过,已满四阶的弟子按规矩是可以提前毕业的,因为他们该学的课程都已经学完了,提前毕业进入兵甲部也不会显得手足无措。
但祝新年只是一个六阶弟子,他还有很多品阶术法和兵法之类的课程没学,机甲品阶也不够,让这样的六阶弟子上战场,不就是让人去送死吗?!
庄夫子当然不同意,他紧紧拉着祝新年的手腕不松,但洪儒却用力拉住了祝新年另一只手腕,同时抬头看向庄夫子,沉声道。
“夫子,这是秦王的命令……”
洪儒没有把话说透,但庄夫子一点即通。
作为学院里的夫子,庄夫子平日不受王命军令的约束,在遇到不平之事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反抗。
但洪儒出生武将世家,他太明白什么叫做“军令如山”,如果祝新年抗命,不光他自己要遭殃,整个天工学院都要跟着遭殃。
庄夫子沉默了,他握着祝新年手腕的五指微微松开,旋即祝新年就被洪儒拉到了身旁。
“长老院也觉得六阶弟子上战场这种事过于离谱,但长老们不能公然违抗秦王的命令,所以派我来问问你,你想怎么办?”
“我想怎么办?”
祝新年苦笑道:“难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洪儒轻轻摇头,继而道:“长老院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去的话,长老院会想办法为你说情,但不一定能说得通……”
“是根本就说不通吧。”
祝新年心知肚明,道:“我那王兄的命令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与他自幼失散,如今又把‘天命助秦者’的名号闹得诸国皆知,他不确定我的能力究竟如何,也不确定我是否会臣服他……”
秦王政在燕国的无理要求中选择出兵保住祝新年,此举在外人看来是秦王兄弟情深,但对秦王来说可就不是这样了。
祝新年在燕国闹的事给了秦王政一个出兵燕国的绝好理由,但同时他那位胞兄也会担心,这样一个身负天命又能力惊人的胞弟万一要是有不臣之心怎么办?
所以他必须要试探祝新年的忠心,试探得好,祝新年便可以顺利回到天工学院继续修习,日后进入兵甲部继续为他的秦王王兄效劳。
若是试探出祝新年怀有异心……
那秦王就会让他这位多年未见的胞弟永远沉眠在秦、赵边境,再随便冠一个为国捐躯的名号送回咸阳去,葬入他几乎从未见过面的父王身旁。
祝新年心中长叹,所谓伴君如伴虎,这一趟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没什么可说情的了,今日宣令的使者要是见不到我,明天咱们天工学院就会失去秦王的信任,如此乱世,没有什么比得到君王的信任更能保护这一方水土的了。”
祝新年迈步走下高台,沉声冷静道:“这一战,我自当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