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小山头的路上,祝新年一直在盘算自己的钱够不够撑过接下来这几年的学习生涯。
他从裴少桥那里赚到了三箱不到的金锭,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学院的具体物价几何,但看师兄师姐们如此卖命赚钱的样子,想必这点钱是远远不够的。
与其他班级相比,机甲班好像没有什么赚钱的路子,他们唯一的作用就只在战场上,除此之外似乎就只能被称为“百无一用的大家伙”。
祝新年有些发愁了,虽然裴少桥愿意为他支付所有花销,但无功不受禄,祝新年向来只拿自己应得的部分。
虽然继续带着裴少桥练气、练体术还能赚一些钱,但也不知道够不够支付高额的学习开支。
祝新年盘算着自己得开源节流,找些跟其他班一样的赚钱偏门。
他正顾自思忖着,人已经走到了小山头。
曾未离正跪坐在火炉边炙肉,看见他二人后立刻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在一旁处理木柴的陈清婵见状回头,也朝他们露出了一抹轻笑。
因为偃师班没有机甲附灵仪式,所以下午笔试通过之后陈清婵就正式达到了七品偃师的级别,学院长老当场便为所有考试通过者授予了品阶腰带。
在天工学院中,但凡有品阶的学生,都有一条代表等级的腰带,七阶弟子的腰带上对应有七条金线,六阶则是六条,以此类推,品阶越高,腰带上的金线越少。
除了机甲班的新生要在明天附灵仪式结束之后再授予品阶腰带之外,其他班级的新生们均已经得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金线腰带。
“恭喜啊!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终于正式入阶成为真真正正的偃师了!”
陈清婵面颊绯红,不知是因为羞赧还是被这炉火熏蒸的。
她垂眸淡笑,问道:“你们呢?下午的考试还顺利吗?”
“嗨,别提了。”
裴少桥从曾未离带来的竹篓中寻了颗梅子,边咬边道:“戚华那小子又作妖,请了五阶弟子替考,想在考场上杀掉祝新年,幸好没得逞,不然曾姐姐这顿鹿肉就没他的份了。”
他凑到曾未离身边,看曾未离将一片片腌制好的鹿肉放上了石板,在炉火的炙烤下滋滋冒油。
学院膳堂里可见不到这好东西,平时只有一些小菜,逢年过节就加点肉糜汤而已。
学生们要真是馋厉害了,就铤而走险乘朱雀去山下镇子上吃一顿,或请能够外出的高阶师兄带一些烤肉点心回来。
只不过这两年灰雪肆虐,镇山大阵外的农田都被腐蚀了,百姓们还得倚仗天工学院除妖除雪才能勉强得些收成果腹,镇上的饭馆也因此全都关门了。
如今在学院内想吃到一顿炙肉可是相当不容易,纵使裴少桥以前在家吃腻了这些东西,此时也馋得口水都快淌下来了。
可同样都是每日粗茶淡饭,陈清婵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烤肉上面,而是望着祝新年惊愕道。
“原来今天他们一直在讨论的替考杀人事件是你们……”
陈清婵赶紧放下木柴站了起来,疾步走近祝新年,问道:“那你受伤没?我听说好像人没抓到?”
“我没事,虽然是五阶师兄,但却是个炎属相的,近身打起来他不如我的。”
祝新年活动了一下手脚,为了让陈清婵安心,他还转了一个圈,让她看见自己是全须全尾地安全从考场上回来了。
“那戚华呢?他真的离开学院了?”
机甲班新生买凶杀人又连夜潜逃的事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传遍了整个学院,纵使陈清婵不关心学生八卦,也多少听到了一些传言。
“目前来看是真的,夫子去他屋里找人的时候发现所有东西都带走了,应该是知道出事之后学院容不下他,自己提前跑了。”
祝新年说得轻松,但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是他当时反应迅速的话,戚华的算计就得逞了。
“人虽然跑了,但不代表以后就没有这种事了,你本身能力强就容易遭人嫉妒,以后凡事还是要多注意些。”
“知道了。”
祝新年拍了拍腰后长刀,笑道:“放心,我有刀有机甲,谁要害我,我就削谁。”
陈清婵嗔视了他一眼,提醒道:“人家既然要害你,就不会正面与你硬碰硬,都说明刀易挡、暗箭难防,可不是你有刀有机甲就能防得住的。”
祝新年连声称是,旋即便听裴少桥揶揄道:“怎么没人关心下我啊?我成天跟他待在一起,别人要害他,不得连我一起害了吗?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陈清婵红着脸坐下了,低头继续削木枝,裴少桥见真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于是发出一声哭腔,朝曾未离哭诉。
“曾姐姐……你看他们……”
曾未离掩面轻笑,加了一块炙肉送到他面前,安慰道:“不哭,今天这第一块炙肉是你的了。”
裴少桥登时喜笑颜开,朝祝新年做了个鬼脸,然后风卷残云般将炙肉吞了下去,烫得“嘶哈嘶哈”地喘气。
“你这就吃上了?曾笑然那边还没下工呢。”
祝新年看了一眼时间,距离膳堂收工还得半个时辰。
“哎呀,没事,肉多着呢,让他吃几口垫垫肚子吧,小然也吃不了多少。”
曾未离赶紧劝着,裴少桥有她护着,便又从石板上夹了一块肉跑了。
“他小子以前在咸阳城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你别心疼他,这些鹿肉不便宜吧?别让他一个人吃光了!”
长老院女使本就收入微薄,曾笑然那边更是只包吃住,不给工钱,要买这么大一筐鹿肉需要曾未离攒很久的钱,姐弟俩很有可能从开学的时候就在筹划着请他们吃这顿饭了。
起初曾未离提议说要在升阶考试之后请他们吃饭,当时裴少桥还要给她一些金锭,让她从山下买些好食材上来,但却被曾未离婉拒了。
如今食物短缺,山下能买到的东西不多,拿着再多的钱下去也不一定能换回食物。
而且曾未离一心要报答祝新年和裴少桥对她弟弟曾笑然的维护之情,就更不会让裴少桥出这个钱了。
只不过这一顿炙肉的花销掏出去了,曾未离可能接下来好久都没法置办生活用品了。
可曾家姐弟虽然没钱,但穷人有穷人的志气,该报的恩、该还的情她们一定会认真报答,并绝不假借他人之手。
光是这种品质,天工学院许多学生再修炼一百年也达不到。
祝新年在陈清婵身边盘腿坐下了,陈清婵不愧是偃师,对木头有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着,她竟然把每一根要扔进火堆的树枝都削得笔直,随便拿几根都可以送进造物阁做基础零件。
“不都是要烧掉的吗?你把它们都削成一样的做什么呢?”祝新年问道。
“我在练手感,反正闲来无事,也不耽误时间。”
“手感?”
祝新年听说过打游戏的手感,听说过习字绘画需要手感,却从没听说过削木头需要手感的。
陈清婵点头道:“偃师不同于民间木匠,在行军打仗的途中或会遭遇极端环境,很有可能没有测量工具,但维修机甲又是个非常细致的工作,那个时候就需要偃师具有绝对准确的手感。”
她捡起一根削好的木条伸到祝新年面前,道:“这里所有的木条都是一尺长、一寸半宽,可以用来临时替换四品以下的小型机甲的榫卯结构。”
祝新年惊讶地又捡起了几根木条对比,果然所有的木条的长宽高都是完全一样的。
“在战场上并不能随时找到合适的材料来铸造零件,如果遇到了十分紧急的零件缺损的情况,我们就会用木头代替,所以‘手眼为尺’是偃师最基本的要求。”
“原来如此。”
祝新年一边惊叹,一边问道:“那大型机甲也可以这样用手测量吗?”
“一般用眼一看就八九不离十了,如果是三品以上的机甲或金甲、土甲那种本身体量就特别大的机甲,我们会上手测量,手指一测会比尺还精准。”
陈清婵平静地说着这番话,并没有半分自夸的意思,但这种傲人的能力还是令其他人不住赞叹。
“太厉害了!说得我都想转偃师班了!”
裴少桥抹着嘴上的油,既羡慕又畏怯,摇头道:“可惜你们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我连《铸甲七十二式》都不太能看懂,这次笔试的术数题差点没算出来,可惜我的偃师梦还是留在下辈子实现吧。”
“你的梦怎么那么多啊?画符、炼丹、炼器,哪一样你不想干的?”
祝新年无情揭穿了他,甚至还跟陈清婵说起了他的糗事。
“之前裴少桥不是看人家阮夫子年轻貌美,为了套近乎非要炼双星刺吗?结果你猜怎么着,双星刺是炼出来了,结果人家阮夫子的炼器课也结束了。”
裴少桥“啊”的一声大叫着扑了上来,从身后锁住了祝新年的喉。
“不要再说了啊啊啊……”
祝新年笑的不行,偏要继续揭他老底。
“你都不知道那段时间他天天望着双星刺暗自神伤,严重到连饭都吃得少了,再后来他在山路上又遇见过一次阮夫子,就屁颠屁颠跑上去打招呼,结果人家从头到尾都没记住他到底姓甚名谁,哈哈哈……”
裴少桥面红耳赤,手脚并用将祝新年推倒在草地上,在祝新年的大笑声中委屈道。
“我跟阮夫子说了那么多话,结果全班上下她就记得你跟戚华两人,嘿,我就想不通了,她记得你就算了,记得戚华是什么情况?就因为他在造物阁拉了一裤裆?”
祝新年被他压在草地上,乐呵呵笑道:“说不定呢,毕竟拉一裤裆这种事也没几个学生能做得出来吧?你知道你为什么输给戚华了吗?可能就是因为你没拉一裤裆的勇气。”
裴少桥彻底疯了,他跟祝新年两人老头打架似的你给我一巴掌、我给你一拳头,打打闹闹推出去十几米远,最后裴少桥后背“哐当”撞到了某个东西,旋即两人拉着胳膊一起摔在了地上。
“曾笑然?”
祝新年抬头一看,曾笑然正气喘吁吁站在他二人身后,脸上又黑又红,还挂着两行清泪。
裴少桥愣了一会,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曾笑然身边,高声问道。
“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