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星璀璨,星斗闪烁,丛桂怒放,夜静轮圆,把酒赏桂。
夜风夹着陈香扑鼻的桂花香气,暗香浮动,令人迷离。
刘敷对左右,低声吩咐了一声。
当下,一队小斯端着文房四宝,抬着案子,走到冀漾身旁。
此意很明显,要考校冀漾台阁体以外的书法。
冀漾站定后,略加思索,提笔入墨,随手写道“风吹细浪碧粼粼,水面微寒透葛巾。
何处更寻三岛路?此心顿洗十年尘。
不嫌鹭宿移莲近,为爱鱼肥唤草频。
兴到一樽成独酌,待邀明月作嘉宾。”
笔落,他朝着花沅的方向,嘴角勾起。
就算离得远,他也能感受到小丫头炯炯有神的眸色。
陡然间,一道犀利的眸光,射入后脊骨。
侧过头看去,是那庶弟嘲讽的眼神。
他一双冷眸,微微略过冀遵,眉目骤冷。
感受到冀漾散发出的威压,冀遵紧紧握着手中的酒觞,额上的青筋一挑一挑的。
他厌恶到了极致,冀漾用那种瞧蝼蚁一般的眸色看自己。
仿若他在冀漾心中,根本不值一提,卑微如尘。
众人听诗后,皆是神色亢奋,景中之情,浮现纸上;画外之人,呼之欲出。
口中重复道“好,好,好!这才是读书人的风骨。
唯有空中明月才能作为自己的客人,落想布局,各不相同,合起来看,又有珠联璧合之妙。”
此诗无视官场的那场是是非非,隐忍着锐气,对于一切纷纷扰扰不贬不褒。
既没有得罪之前逼迫冀漾作诗的官员,也没有计较冀遵、边疍二人为拔得头筹,抢了自身的风光,仅凭小池里的肥鱼,便显露了自己的因地起意,借景抒情。
这才是读书人的傲骨!
是啊!台上莴嫩娘的娇媚算什么?
再美的美人,百年后也不过红粉骷髅,回归田园那才是读书人的风骨。
花沅肚里墨水不多,但并不妨碍她得鉴赏。
亦是欣赏的点点小脑袋。
全诗五音繁会,气象不凡,如鬼斧神工,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好似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卷,且非常的清晰,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其诗描绘的场景。婉而直,浅而深,棉里藏针,却又不觉露锋芒。
阁臣大人的功底之深,不可估量。
丙赫对于主子的诗作,也是惊艳。
他远远望着那如画的字,神色大怔。
当即,两步并做一步,大步上前,立在案子前,失声道“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梅花……梅花篆字!”
“正是……”冀漾薄唇轻奇,淡淡回了一句。
听了这话,刘敷也顾不上再佯装醉酒,“蹭!”的一下起身,打断冀漾即将要说的话,但奈何坐久了腿有些发麻,脚下一个踉跄。
“噼哩!啪啦!”刘敷一路打翻了十余个酒觞,这才疾步而到。
今日的酒水,似乎特别醉人。
有些略闻过梅花篆字的官吏,也是蜂拥而上。
莴嫩娘亦是停下婀娜的舞姿,娇媚的眸子不住地往案子上瞅着。
在坐的新举子大部分还是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
竟令这些宦海沉沉浮浮几十年,城府深沉看透世情的官员,这般失态争先恐后的去看一篇诗作!
冀漾不过落魄伯府的棺材子,怎会有如此的本事,这般绝学?
侧头,再瞧一旁的冀漾,脸色依旧淡淡的,不见丝毫喜怒流露出来。
他缓缓退出人群,趁着众人分神,对着花沅爽朗一笑。
他家小丫头喜欢的可是这整个一盘子的籽料,若是仅有一首诗作,岂不是将其余籽料便宜了别人?
他为博她一笑,就算卖弄一下才华,又如何?
这群冒酸气的文人,竟敢在他家沅儿面前欺辱他堂堂解元,真以为他有如此宽广的胸怀不成?
待过了许久,众人这才稳定了心神,抬手理了理被挤乱的官袍,按照官位顺序站在两旁。
丙赫将官袍一拂,转身回了坐席。
从食案上举起酒觞,浅酌一口,强压下兴奋中的心神。
赞叹道“解元郎不亏是解元郎,这梅花篆字笔法遒劲、淡雅,宛如无言的诗,无行的舞;无图的画,无声的乐。”
台下的冀遵,根本不知众人在惊什么,又在欣喜什么,更不觉得冀漾的诗,比自己的诗作好到哪里去。
遂低声问道“何为梅花篆字?”
但奈何这一声,却被静得落针可闻的众人听入耳。
犹如一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水花四溅,众人不禁对着冀遵露出嘲讽的神情。
亚元终归是亚元,就是比不过解元。
“啪!”的一声,丙赫打开折扇,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他摇着扇,徐徐道“梅花又名五福花,寓意快乐、长寿、顺利、和平、吉祥。
梅花篆字是指在篆字的基础上,将五福花镶嵌在字内,使之浑然一体,远看像篆字飞舞,近看似梅花盛开,遂梅花篆字独树一帜、自成一体。
自古文人骚客便爱梅,到了唐太宗即位后,在长安出现了‘梅花大盗’闹京都的事儿,皇宫中的玉玺被盗,现场留书梅花三朵。
此案始终悬而未决,唐太宗大怒之下,将世间所有能写梅花篆字之人,一律缉拿斩杀,后来家中凡藏有梅花篆字的人,为免招杀身之祸,也纷纷举火焚之。
直到百余年后,残存的梅花篆字才重见天日,但篆体本就需悟性极高之人修习,再加上梅花的繁复,便更为生涩难懂,使之学而朦胧。
即便有人勉强习之,也不得要领,多数画虎不成,反类犬,被世人嘲笑,其后便渐渐不为人知了。
能书写出梅花篆字之人,更是寥若晨星。就连史上有关它的记载也并不多,大部份皆是民间传说。
我大眀最善此艺之人,唯有一人,那就是遁入空门的大帝师!”
前面的话,花沅听不大懂,但后面那一句,她可是明白了。
眸子滴溜溜直转,小心脏咚咚直跳。
她听说阁臣大人的才学,大部分受自于玄和方丈。
再加上“遁入空门”那隐晦之意,帝师身份无疑了……
嗷呜!
每日晌午她偷菜时,慈眉善目对她笑的玄和方丈,竟是圣人的夫子……不,皇家叫帝师。
那玄和是否能算是圣人的半个爹呢?
她日日偷菜那事,把人家灵岩寺给得罪狠了吧?
大和尚还咆哮来着,他们肯定是记恨自己了……
请问,她现在再去巴结一下,可算晚了?
她寻思着,自己可以去把拔秃了的那块地,给补种上的。
对了,阁臣大人和屠维,也没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