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依然有点懵,脑子晕乎乎的。
却见女皇帝没好气投给他一记责备的眼神,才又柔声道,“你这呆子,正是关心则乱……”
“虽然要论研究蒸汽机、造自行车、造那什么飞天大球,我不及你,也没你那么多奇思妙想和鬼点子,可别忘了,我好歹也是这泱泱大国的当今天子,还没那么柔弱。”
“我知道,你这人虽生来胆小,做事也极为谨慎,却又是个极重情义之人。”
“所以我料定,在听闻我庆国眼下朝局之动乱后,你定会只身前来 ,即便明知前方是九死一生的龙潭虎穴,明知哪怕到了梁都,你什么也做不了。”
“因此,我这才让梁王妹子,居屿关前相迎。”
“毕竟,眼下我庆国正是多事之秋,一路上有梁王率半月楼的锐士护卫安全,我也才能放心。”
“况且,我李轻眉的男人,庆国未来的圣王驾临梁都,本就该步辇玉辇仪仗开道,这已经算怠慢了。”
柔嫩玉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包括这几日,让你屈尊住在梁王的别院中,不得离开,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而已。”
“倒是今日,之所以让你来这里,也只是想让我庆国的满朝文武以及李氏宗亲,都看看你,瞧瞧我庆国圣王的风姿。”
抿嘴一阵俏皮打趣轻笑,“毕竟,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穷女婿也得见见娘家人嘛。”
王老爷顿时印堂一黑,欲哭无泪。
这婆娘根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既然是算准了本老爷,在得知眼下庆国动荡局势,得知你们母子二人正处于水深火热之后,必然会奋不顾身前来,因此才派人居屿关前相迎并护卫安全……
可那领头带队的,就不能换个人选?
你知不知道,自从踏进庆国疆土,一直到现在,本老爷过的都是啥造孽日子?
一把辛酸泪啊!
李云霜那潲水婆娘,是个什么德行,你心里没点数啊?
随时冷冰冰的,板着一张脸,跟茅坑里结了冰的石头一样!
把老子骑在胯下暴打也就罢了,还张嘴闭嘴便是“砍头”啊“吃饱了好上路”之类的虎狼之词!
这半个月,瞧老子都被吓成什么样了?那是惶惶不可终日,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啊!
哦,对了,就在刚才,今天一大早,甚至连断头饭都弄出来了!
这换谁能扛得住?
没活生生被那死婆娘吓死,已经算老子心理素质过硬了。
她故意的吧!
哦,还有,果真是一个娘胎生出来的姐妹俩啊,是有相同的恶趣味癖好吧!
当初老子被活捉,沦落梁都,日子可也没比这次好过一点啊,也是差点活生生被吓死啊!
而这时,旁边那古灵精怪的小屁孩,却嗖的一声蹿了出来。
仰着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在他身上使劲打量。
突然一脸恍然大悟,“咦,我记起来了……”
“娘亲,这人孩儿见过,那日在姨娘的宅子里,就是他,惹姨娘生气了,可不等姨娘责罚,他却自己躺在地上耍赖不起来……”
随即,很是鄙夷地朝他扮个鬼脸,“咦,羞羞脸,这么大人了,还耍赖!”
顿时更把他王老爷给气得,老脸惨绿,半寸短须都快一根根翘起!
嘿,这小兔崽子,到底会不会说话,是欠收拾了是吧?
上次的账还没算,信不信今天,老子非得把你小屁股打烂,让你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父爱如山,让你有个完整的童年?
而刹那间,不等他说话,李轻眉却是面色一板,几分嗔怒威严,呵斥出声,“运儿,不得无礼!”
“你不是一直都好奇吗,娘亲现在便告诉你……”
“他,楚国公王修,便是你的生身父亲!”
“还不快快见礼?”
只见小屁孩,虽生得古灵精怪一副狗都嫌的德行,却也明显很是忌惮娘亲的威严。
顿时赶紧正了正色,两步走到王老爷面前,还不忘正了正头上王冠与蟒袍以显尊崇礼节,才双手合拢,弯下腰郑重一拜,声音稚气未脱,“儿子李运,见过父亲!”
再站直身子,小心翼翼瞅了一眼母亲,眼见母亲脸上怒色已消,这才吐了吐舌头,长松一口气。
而这时,李轻眉却再未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上前一步,轻轻牵起他的手。
如花的笑靥,目光依然柔情万千,贝齿轻启,“走,随我一道去那大殿上,接受我庆国满朝文武的朝贺见礼!”
随即,另一只手再牵起李运,一步一步,白玉台阶拾级而上,径直朝那四方高台走去。
这座供奉着庆国历代先皇灵位的万福祠,依然安静得可怕,似乎彻底笼罩在一片压抑而又诡异的气氛中。
除了三位李氏宗主与齐王梁王,这乌泱泱密密麻麻的文臣武将与李氏宗亲,依然弓着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天子没有发话,无人敢直起身来。
那尚书右仆射舒百里刚刚才挨了一顿暴揍,被打了个半死,虽总算稍微缓过来一些,可哪扛得住这么长时间的君臣之礼,死咬着牙关,脸色苍白,额头汗珠一颗一颗不停往下滚。
李轻眉就这样一手牵着王修,一手牵着皇子李运,不紧不慢朝那高台走去。
只是刚走到那一众皇室郡王公主队列前,突然停下脚步,望向最前面的梁王李云霜,几分责备轻啐出声,“妹子,你也真是的,临行之前,朕便跟你说过,我这夫君胆子小得很……”
“结果你还非得故意吓唬他!”
潲水婆娘好像天生没有七情六欲,神情依然冷冰冰的,却又似乎有些不服气,有些心虚辩驳道,“谁让他这人实在阴险狡诈,可恶得很?”
“明明都已经被我认出来了,还非得假冒那临州富商苏有财,诓骗于本王?”
“而且还口口声声叫嚷着,要纳本王为小妾,从此跟着他吃香喝辣?”
“这也就罢了,还喋喋不休念叨个没完,聒噪得很,让人耳根一点都不得清净。”
“若换做别人,我早就手起刀落把他舌头给割了!”
女皇帝一阵哭笑不得,只是扭头,朝王老爷投过来一记嗔怪目光。
半晌,才终于走上那四方高台,转过身来,目光如刀冷冷在台下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气吞山河的帝王威仪之下,一时间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沉默良久,才终于淡然开口,“众位卿家,都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