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金莲不在,没人盯着,许清就没控制住,卯足了劲下料,在开锅盖前,许清的理智有一瞬间的回笼,她不住心虚地思考着怎么跟何金莲解释那一小坛酱油空了三分之一的事情。
可是在锅盖打开的一瞬间,许清就立刻释然了,魂儿都要被香得飘起来的她突然有底气了起来,她相信只要何金莲吃上一口,就绝对抽不出来空批评她!
你说吃完了之后?
吃都吃完了,还能吐出来不成!
野兔肉质紧实,加上入秋贴膘,皮下肉脂均匀,再浓油赤酱地一烩!
随着天气渐渐地冷起来,太阳落得也早,宋家的晚饭时间提早了不少,此刻日头渐渐西落,正朝西方的小小灶房里笼着一层暖洋洋的光晕。
夕阳撒在锅里,给呈现出浅褐色的兔肉块加上了惑人的滤镜,肉块上挂着浓厚的肉汁,在阳光的照射下犹如半凝的琥珀一般。
一只兔腿斜着挤在肉块中,骨头的尖端上有一滴汤汁,随着微不可察的风晃晃悠悠,然后“啪嗒”一声落进了锅底的汤汁之中,泛起了柔软的涟漪。
现在没有办法发朋友圈,真是我朋友圈里的人的福气。
许清深吸一口气,即使陶醉在馥郁的香气中她也没忘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声开饭了喊得刚劲有力,不出意外,邻居的邻居的邻居也知道了宋秀才家现在吃饭。
正要推门回家的宋渠站在家门前僵硬了一瞬,面对来往村民好奇的目光,宋渠突然有一刹那很想转身就走,尴尬地笑笑,他头一回对应付人这件事感到了力不从心。
咬着牙根,宋渠把“许清”两个字在齿间狠狠地磨了又磨,每次只要有许清在,他以往得心应手的事就永远会出现变数,好像他一夜之间就被许清的愚蠢传染了一样。
上次读书也是,这次与人交流也是!
可恶!
本来就有心事,面对意外状况宋渠更是心烦气躁,鼻尖处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一直在扰乱他的思考,饶是心智早熟如宋渠一般,也忍不住孩子气地憋着气,把脸都憋红了都要强迫自己不去闻空气中飘散的香味。
可是这香气醇厚霸道,就算是捂住了鼻子嘴巴,那也好像要从其五窍丝丝缕缕地钻进宋渠的脑袋里,宋渠被气得神志不清,心里一直念叨着许清的名字,念了几百遍也没有下文。
但宋家的其他人都各忙各的事,宋锦现在已经完全对许清心悦诚服,扒着许清的腿一叠声地叫姐姐,何金莲和宋文达不知道在里屋说什么悄悄话,宋桃进去叫他们叫了半天只得了一句:“马上。”
于是宋渠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生了好大一个闷气,还是搬桌子的宋桃发现了他,疑惑地问道:“大哥,你在这站着干嘛?要吃饭了,快去洗洗手。”
闷闷地应了一声好,宋渠忍不住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
许清把抱着她大腿不撒手的宋锦拎到门边,伸出一根手指明确地告诉他,就算现在缠着自己也不能提前吃一块肉,必须要等大家都坐好了才能开饭。
宋锦拖长音沮丧地“哦”了一声,抱着他的米饭往饭桌上走了过去,小背影看起来还怪可怜的。
但许清心硬如铁,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她可是把宋锦这小子看得透透的,如果说他哥是千年的狐狸,宋锦少说也是个百年道行的小狐狸,卖惨装乖那是信手拈来,上一个相信宋锦如同他表面看起来一般纯良的孙大夫已经狠狠地吃了一亏了,许清必不可能再上宋锦的当。
转身回灶房继续盛饭,许清眼尖地注意到锅里原本冒尖的肉好像少了几块,快步走上前,许清眯着眼仔细观察铁锅里的兔肉。
绝对是少了,她敢肯定!
偷肉的人绝对是小瞧了她许清对肉的渴望,剁肉时剁了几块她心里清清楚楚,更别提每翻搅一回她就数一遍,那对肉的数量绝对是门清。
是谁?是谁偷走了她宝贵的肉?!
许清警惕地四处搜寻着嫌疑人的踪迹,却只找到了一只藏在角落里的瘦老鼠,操起扫把把老鼠打晕再扒拉走,许清看到了墙角剩下的一块骨头。
明明找到了罪魁祸首,但许清心中却隐隐地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可是此时门外宋锦拉得长长的调子由远及近,哀嚎着自己马上就要饿昏过去了,许清只得先放下心中的怀疑,转而把饭盛好端了出去。
宋渠这两天病好了大半,只是时不时还会咳嗽,所以即使他想回县学,但何金莲还是强行要求他在家中把病养好了再回去,最近宋渠都是早上出门,晚上回来,依旧宿在家中。
顾忌着宋渠的病,许清做的红烧兔肉并不算重口,还专门给宋渠在锅上炖了一小盅山梨汤。
饭菜摆上桌,待宋文达一声令下,所有人的筷子闪电般伸向兔肉,就算是宋渠也丝毫不落后于人,半点看不出从前端着架子的模样。
倒也不是宋渠放弃了矜持,只是家里现在饭食大多都是许清主厨,味道鲜美自不必多说,就算是最平常的材料也能被她做出花来,家里每个人都能比平时多吃二两饭,抢得慢的自然就只剩下菜汤喝了。
吃过亏之后宋渠也顾不上什么文雅了,更何况他今天饿了一天,就算是再端方的君子也挨不住饿肚子,只是到底还是计较着自己在许清面前的形象,宋渠只吃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小块菜,吃够了就绝不再伸筷,每每都是何金莲看不过去他那样子,给他夹一大筷子菜塞在碗里。
饿了吃什么都香,更何况是美味佳肴,宋渠吃到第一口就眼前一亮,兔肉炖得软烂,舌尖一抵就能轻易脱骨,浓浓的豆酱香气渗透在肉丝中,没等咀嚼就要顺着喉咙滑下去了一半,简直香得要叫人把舌头咬掉了。
兔肉十分下饭,不多时宋渠就吃了半碗饭,胃里抹了油,心底就踏实了不少,吃空了眼前的那一小角后,宋渠又开启了他慢悠悠地进食模式。
饭桌上一如既往地只有筷子与碗碟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只是与平时不同,宋渠吃了好几口咸菜也没等到何金莲给他夹菜。
不着痕迹地朝何金莲那边瞥去,母亲正在埋头吃饭,抬头就是飞快夹肉,忙得热火朝天,连半个眼神都没空匀给他。
宋渠突然认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好像……越来越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