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些天对演技的磨砺,即使因为人群注视导致脚趾已经快尴尬得把鞋底抠出洞来了,许清还依旧能装出一副八风不动人样。
忙不迭地扶起白夫人,许清连忙说:“夫人这是折煞小女了。”
白夫人抹着眼泪,满眼感激地对许清道谢:“若不是姑娘相救,阿珏这孩子怕是已经……”
那边的白老爷招呼着王德搬礼品,慢了白夫人一步走上前来,此时见白夫人哽咽,连忙伸手将其揽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许清不知道白夫人的性格,但看她步履生风但珠翠不动就知道是经过仔细教养的,面对这种一看就不简单的人物,许清也愈加谨慎起来,不敢轻易应承:“小公子在我摊前遇险,我帮一把手也是应该的,怎么也担不起夫人这句谢的。”
落后半步站在白夫人身侧的王德闻言抬头看向许清,心中疑惑这丫头怎么今日讲话如此客套,全然没有前几日当街喊住他的泼辣,再往下一看,瞧见了许清紧紧抓着袖口的手,顿时了然,忍着笑出言替许清打了圆场。
“许姑娘可别把我们当客看了,我家老爷和夫人此次前来是专程为了感谢许姑娘的,怎好使得许清姑娘再劳心费力。”
白夫人一听王德说话这才反应了过来,不禁暗嗔自己真是情绪太激动了,竟然在阿珏的救命恩人面前失了态!
轻咳一声,白夫人向白老爷使了个眼色,自己连忙用帕子轻拭眼角借机整理情绪。
白老爷心领神会地一点头,先抱手向许清作了一辑,接着像是半点都察觉不到过往村民投来的好奇目光似的,朗声道:
“王管家说的是,清姑娘是我们白家的恩人,先前是因为阿珏受惊,回家又发起了烧,这才拖延了时间。今日才见好便立刻带着他来向姑娘道谢了,登门道谢得迟了,我白家实在是有愧于姑娘。”
白老爷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中就爆发出了小而激烈的讨论声。
“白家!是那个富户白家?”
“咱们青阳县还有几个白家?整个顺庆府也就这一家了吧!”
“他刚刚说什么?许清是白家的恩人?!”
“这宋秀才家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前脚儿子刚考上状元,后脚许清就攀上了白家!”
“闭上你那臭嘴!你怎么不说是宋秀才家风水好,你看那许清从前在宋老二家什么时候有过这种造化?”
“嗤,你怕不是见许清攀上了白家就捧宋文达的臭脚吧?你当人家贴上白家之后还能记得你这个小喽啰?”
“就你一张狗嘴会放屁是吧?忘了你家大儿子是谁开的蒙?”
“都别吵了!我都听不见里面人说话了,也不知道宋武成那事怎么个结果。”
“白家人来了,恐怕宋武成是讨不得好喽。”
王德从村民们吵吵嚷嚷中听到了个熟悉的名字,眼眸一眯,在院内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想起昨日看到的画像,精准地锁定到了宋武成身上,接着便附身至白夫人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白夫人脸色微不可察地一沉,拍了拍许清的手,给王德递了个眼神。
“许清姑娘救我白家小公子一命,今日我白家大喜,与在座诸位有缘,均有礼相赠!”王德会意地唱和,挥手就有随行的家丁抱着装满糖果子和铜钱的匣子走上来。
抓上一满把,王德走向宋家几位族老站的地方,满脸堆笑地说:“几位是宋家长辈吧?多亏您几位教养得好,白家才能有今日喜事啊!”
一人塞了一把银粿子,王德这才状似无意地看到几人之后的宋武成,像是被他脸上的惨状惊到似的,王德抓着剩下的银子退了一步,又低声问道:“这位是怎么弄成这样了?”
几位族老面面相觑,他们不敢拂了白家面子,可接了这烫手的银粿子便是拿人手软,宋武成的事怕是再不好遮掩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也没有人接话。
静了半晌,眼看着王德的笑脸就要往下落,身为族长的宋哲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说:“多谢您关心,就是兄弟手足之间闹了矛盾,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文达一家子要待客,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宋哲手边一拽宋武成,招呼着宋家几位就想走,却不想宋武成见王德出手阔绰,又生出了歪念头,上前一步就“啪嗒”给王德跪下了。
“白老爷,您明鉴,清丫头自小放在我身边教养着,他宋文达就是个冷血无情、冒充他人身份的假货啊!”
闻言空气顿时凝固,王德猛地往回退了几步,白夫人远远地看着,叫了一声“管家”,王德便飞速走到白夫人身边,恭敬地等待着她的指令。
宋哲阻拦不及,只能无力地伸出手又收回去,心里将宋武成骂了个狗血淋头,却还是得尬笑着应对白夫人猝然冷淡起来的视线。
周遭一片寂静,白家二位贵客面色不虞,村里人看戏不嫌事大,数道目光注视下宋哲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逐渐升起的日头利刃一般扎在他身上,不多时,宋哲头上的冷汗就汇成了一条小溪。
许清被白夫人拉着站在她身侧,看着眼前的这群人,她头一次这么明显地感受到了财富与权柄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
一个小土村中小家族的族长,就能因为私心轻易地保下一个恶贯满盈的人。
而这样的人在面对白家的时候竟连腰杆都挺不直!
固然是因为白家背景不薄,可是在这偌大的大雍朝,白家也不过是个商户罢了,再往上的官员、氏族、乃至龙椅之上的那一位,他们手中的权力呢?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望着面色铁青的宋哲,许清知道,如果她愿意出言为宋哲说上一句好话,宋家这群族老的窘境便能迎刃而解。
抿了抿嘴,许清还是垂下了眼帘。
她做不到圣母地替宋文达、何金莲,乃至原主去原谅他们。
尽管能理解这里的人对血缘的在乎,但在宋哲准备保下宋武成时,他们就和自己站在了绝对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