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惊,有看过上次热闹的人连忙给不知道的人分享,“宋家的上回说宋武成把宋老太爷的救命钱拿去赌博了,这才让宋老太爷无药可医,郁郁而终。”
有人听到这话忍不住“嘶”了一声,“那这次又是什么情况,宋婶子真是被老大家的害死的?那他们老两口也太倒霉了,摊上这么一群不肖子孙!”
“谁说不是呢。”人群中有不少和宋老太同一年龄段的人,现在都是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年纪了,下游儿孙满堂,正是被家里活祖宗似的供着的时候。
如今听说宋家一双老人的遭遇不免唏嘘,毕竟宋家在他们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村子里有名望的富户,没想到竟然落了这么个结局。
年轻时的爱恨情仇都已经落幕,如今他们听到这些话心里只剩浓浓的悲凉,心中愈发替宋家老人感到不值,对何金莲和宋武成都纷纷怒目而视。
宋武成可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只要能把何金莲赶出宋家,自己名声臭一点又能怎么样,有个神童侄子,以后害怕没有好日子过?
于是他乘胜追击,接着说:“我可不像这毒妇会无凭无据地栽赃别人,我手里,可是有她谋害气死婆母的证据!”
众人一听这话看何金莲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是啊,宋武成拿得出证据,她何金莲能吗,说别人空口白牙,她自己何尝不是?
顿时,不善的目光犹如尖刀般刺在何金莲身上,何金莲暗道一声不妙,但仍保持着镇定,她倒是要看一看,自己没做过的事,宋武成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只见宋武成拿出一张纸,抖落抖落展开在众人面前,纸上大大地写着“休书”二字,其内容正是何金莲不孝,犯七出之罪,要将其休下堂,落款人是宋老太的名字。
竟是代子休妻?!
围观的人都睁大了双眼,纷纷挤着想往前一探究竟。虽说确实是有条规矩,若是媳妇搅家不贤,或是儿子离世,父母可以代为休妻,但是这十里八乡,可从未听说这种事成真的啊!
这何金莲究竟是有多不孝,才能让全县有名的才女做出这种事来?
这一下,就连平日里跟何金莲关系不错的人也不敢帮她说话了,这实在是十分严重的指控,只要有这张休书在,何金莲在孝字一头上就永远抬不起头,往重了说甚至会被宋家人告上公堂呢!
宋武成将休书递给了族长,宋家族长点点头确认了休书是宋老太亲手所写,他和宋家二老也算是同龄人,宋老太爷是他们这一辈的最小的一个,生得十分俊秀,宋老太也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才女,当时二人的婚事可谓是羡煞了一众人。
唉……
悲叹一句命运多舛,宋族长看何金莲的眼神就严肃多了。
宋武成告上他这里的时候他还不相信宋武成的话,何氏这些年辛苦支撑这个小家的努力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大家时不时也会给宋文达家一些帮助,算是结个善缘,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何金莲竟然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宋族长眉眼凌厉,冷冷地问何金莲:“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何金莲面色惨白,她此时已经听不进去别的话了,转头看向宋文达,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往日里能舌战群儒的嘴,此时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宋文达刚好不容易制住家里的几个孩子,让他们别跟着出去裹乱,他是不愿意再见宋武成的,也害怕孩子们再出去听到宋武成说不好的话。
可刚刚他在屋里竟然听到宋武成说自己的妻子气死了母亲!
宋文达再也坐不住了,叮嘱宋桃看好弟弟,自己拖着腿一瘸一拐地奔出了门,还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看见何金莲摇摇欲坠的身形和她看向自己时震惊与心痛交加的目光。
深吸一口气,宋文达瘦削的肩膀颤抖了一瞬,他知道有些事情再也瞒不下去了。
没有说话,宋文达拖着腿,一步一挪,看得人心酸极了。但他坚定地站在何金莲身前,算不上高大强壮的身影挡住何金莲眼眶里再也盛不住的泪。
握住何金莲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宋文达看向面前的宋武成,他的胞弟,原先装出的悲愤已经做作地浮在了表面,眼角眉梢的得意都快控制不住地逸散出来了。
他得意。
他为了即将能把他的大嫂赶出家门而得意。
为了把那个操持他婚事、担忧他身体、气他不成器的大嫂赶出家门!
怒从心头起,宋文达抬手就是响亮的一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宋武成脸上。
围观众人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宋家兄弟内讧?
没想到这何金莲还是个有手段的,能把宋秀才吃得死死的!
围观的人里有不少妇人,她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家那口子,要是能像宋秀才似的无论如何都护在自己身前,那该多好啊……
思及此,围观的人反倒对何金莲愈发地不齿了起来,虽然宋秀才不良于行,但人家对你那么好,你还平白得了一个秀才娘子的名头呢,怎么就好做出给人戴绿帽子的事?真不懂得珍惜!
打完宋武成,宋文达丝毫不管他震惊的神情,转身向族长微微躬身行礼,起身后朗声道:“多谢族中各位兄弟关心,金莲她从不曾对公婆有过半分不敬,我爹病时,她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娘逝世,她拿出自己的体己钱为我娘下葬,若说她是不孝之人,我都替金莲觉得委屈。
休书一事,是我娘知我性格懦弱,当不起家。但她又怕金莲太过强势,把持家中大权,所以专门给我留了一封休书,意在让我不要为难,若是日子过得不如意,就拿出这封休书,也不必和金莲正面起冲突。
我娘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我宋文达永世难报,可金莲对我的好,我也不能理所当然地享受。为了让我娘泉下有知能放心投胎,我娘逝世时,我将这封休书与她老人家一起入棺下葬,那日有三伯也看见过,我将一个信封放进了我娘的棺椁之中。”
宋文达口齿清晰地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话音落下时,他的眼神也自然落在一位族老的身上。
被宋文达叫做三伯的男人捋着自己的胡须想了片刻,问道:“是那封你说是家书的信?”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