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滚得很快,没工夫多想,许清只好先把疑问留在心中。
把水倒进宋渠的小水壶里,又留出来了一部分搀成温水留作洗漱用,许清端着水壶茶杯就往宋渠的屋子走去,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宋渠沙哑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隐隐约约地透着一股子沉闷。
“爹,我没事,不用请大夫,等我捂着被子睡一觉就没事了,不用那么麻烦。”
中年人的声音带着薄怒打断了他:“不行!你都烫成这样了,哪里是寻常睡一觉就能好的小病?隔壁大壮就是因为小时候发高烧就把脑子烧坏了,你还想重蹈覆辙不成?!”
说着宋文达又好像是怕声音传到隔壁去,压低声音又继续说道:“爹做主,今日你不必去学堂了,在家里好好休息,爹去给你请大夫。”
为免得自己拗不过儿子,说完这句话宋文达转身就走,不给宋渠留任何一丝反驳的余地,没想到刚一推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许清。
“清丫头,你……”
他面上带着愁容,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有些清苦,许清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讶,抢声道:“舅舅,厨房里煮了米粥,还热了些饼子,您吃些垫垫肚子放心去吧,表哥和阿锦这边我会照看着的。”
宋文达的眼睛微微放大,又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惊异对许清不太礼貌,立刻遮掩了下去,他右手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被一个清脆的童声打断。
“表姐,你还会做饭?”宋锦从宋文达的腿边和门边的夹缝中挤了出来,一双葡萄眼瞪得大大的,眼里满是质疑。
平常人听到这话可能会以为宋锦是在嘲讽自己做饭不好吃之类的,但是接收了原主所有记忆的许清知道,这小子是发自内心的疑惑和惊讶。
心虚地清了清嗓子,许清道:“煮个粥而已,平常我看也看会了。”
“真的吗表姐,可是你连碗都没洗过几次。”
宋锦说话慢吞吞的,还带着股小孩子没长成的含糊,但语气坚定,表达清晰,一点儿也不给许清留面子,让有苦难言的许清替原主背着这口硕大的黑锅在原地做脚趾扣地运动。
许清再次深深地代原主向宋家人忏悔。
宋家都穷成这样了还愿意咬着牙多养原主这一张嘴,可是原主非但不知感恩,甚至连一些力所能及的细碎家务都要推脱掉不干。在她浪费了不少粮食还不断地打碎碗碟之后,终于如愿地把做饭和洗碗的活丢给了何金莲和宋桃,而原主的目的竟然是避免油烟熏到自己!
只要一得了空就整天对着水缸照镜子,收拾自己那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
虽说好看是真好看,但是许清还是忍不住翻白眼。
若是原主真的不会做,许清都不至于在原地心虚地抠出一座芭比城堡。
根据原主的记忆,在原主和她姥姥一起生活在宋家老宅时,她明明是会做家务的,虽不说能做出什么顶级珍馐,但清粥小菜、简单的洒扫也都是不在话下。之所以到了宋家后就开始装模作样,还是因为听信了她二舅“你是天生的富贵命,去你大舅家应该是去享福的,不是去给人当丫鬟的!”的谗言。
心里将原主和其二舅狠狠地谴责一通,可许清面上毕竟不能坦言原主从前都是装的吧?
许清只好干笑两声开始说瞎话:“做饭又不难,学学就会了。”
小儿子不给面子,数次递眼色都失败的老父亲宋文达连忙出声替外甥女找补:“咳,清娘说得没错,多学总能学会的,一次不成就多试几次,日子还长呢,总有熟能生巧的那天。”
说罢他一拍宋锦的小肩膀,“去,锦儿去,给爹装两块饼子,爹出门去给你大哥请个大夫回来。”
看着宋锦哒哒哒跑向厨房,忽略掉他充满担忧的小眼神,宋文达欣慰地看向许清。
“清娘懂事了。”
许清状似害羞,实则羞愧地垂下了头,顺势把手中的水壶朝宋文达一递,说道:“这是新烧的热水,表哥生病我不方便进去,舅舅帮表哥拿进去吧。舅舅您只管放心出门,家里就交给我!”
宋文达进去给宋渠倒了水,出来接过宋锦手上的饼子,朝送他到门前的两人一点头,提着心离开。
许清站在原地望着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看他慢慢地消失在朝霞中,许清有片刻默然,转身就进了灶房。
甫一进去,许清就看到三碗已经盛好的粥,两大一小,最小的那个碗里都没有什么米,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得见碗底。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宋锦见她望着粥碗沉默不语,噔噔噔地跑上前,抢在她之前上前用小托盘端起一个大碗和小碗,抱着小托盘满脸警惕地说:“大哥今天生病,这碗米多的是他的!”
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对许清的不信任,好像生怕许清下一秒会上来把他给大哥盛的那碗粥抢走似的。
宋锦本不想把大哥碗里的米是从自己那一份里舀出来的这件事说出来的。
但是他转念一想,今天是许清做的饭,爹爹常说多劳多得,许清今天多劳了,没有多得可能会不高兴,要是又闹起来了自己管不住她,如此想着便别扭了起来。
许清看着他跟小狗护食似的小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她上前一步,没想到宋锦随即退了两步,许清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无奈地说:“不抢你的!”
“也不准抢大哥的!”
“好好好,我不抢。”
见宋锦终于乖乖地立在原地不动了,许清上前用勺子从自己碗里盛出满满一勺米放进宋锦的小碗里,揉了把他的头,笑道:“吃去吧,一会儿饭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