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吏部下马
此时的方孝杰早已躺在了石榻上似醒似睡。
朱慈烺走过去，他轻轻在桌上敲了几下，告诉这个家伙现在不能睡觉。
“嗯……”方孝杰睁开眼睛瞧见了朱慈烺，却发现朱慈烺冲着他点了点头。
他愣了一下后旋即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对着他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这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俩谁都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而等到他们再次见面后那已是数年之后了。
现在一晚无事。
朱慈烺自顾自去夫子庙侧殿的房间歇息了，而他身旁的护卫们除了两人仍旧盯着那李大人，两人贴身护卫着自家殿下外，其余几个人在号房与号房间瞎晃悠，主要是做一做样子。
倒不是为了抓那些舞弊的科举考试士子，只是为了玩而已，他们几个人见识整个考场的动静，毕竟这会儿他们也不能保证朱慈烺的计划是否能顺利实现。
朱慈烺这一睡，便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此时科场内所有的科举考试士子们早已经睡醒了，现在他们最后一场科试的答卷已经全部收了起来，他们这些人正成群结队地陆续离开考场。
朱慈烺径直来到了夫子庙的正殿，因为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李大人与其余十几名同考官，还有一些这一次负责的主事和干事们将在这里批阅这次会试的答卷。
看得出来这些吏部的官员们对朱慈烺这位宋王已不再像之前那样畏惧，以至于明明瞅见朱慈烺领着十几位护卫踏入正殿却没有几个人跟他打招呼，一个个装得聚精会神批阅考卷似的。
见此朱慈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打量着正殿内的摆设。
细说大明的考官批卷，按照规定科举考试士子们的答卷被称为墨卷，大明的考官们是不可以直接在墨卷上批阅的，这是为了内部人捣乱，皇帝为了防止舞弊，防止考官们从科举考试士子的墨卷中辨认出亲属，有些学生的笔迹或者某些特殊的记号，从而对其私下加以照顾。
因此墨卷收上来后，会由专门负责抄录的主事和干事、还有其他的令吏们由他们主笔抄一份一模一样的朱卷，在朱卷上填好与墨卷相应的编号再将朱卷呈交给一共十几位考官批阅。
整整两千多名科举考试士子三场科试，这就意味着需要抄录的朱卷几近达到九千份，单单那十几位抄录的官员动笔抄录工作，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工程量非常大的事。
这不，现在那些官员抄了一整天也没将众科举考试士子第一日的答卷抄完。
这时候太阳日渐下山，无论是抄了一整日的公史和主事们，还是批阅了整日的考官们，他们现在终于放下了笔，一个个的准备去夫子庙的伙食堂用饭。
朱慈烺看得出来这些人的确很疲惫。
想想也是，就连这一整日啥事也没做的朱慈烺都感觉疲倦，又何况是他们呢。
“宋王殿下可是要用饭？宋王不如与下官等人一同去吧。”
期间也不知那李大人是怎么想的，竟然故意走到朱慈烺面前来挑衅他：“其实下官觉宋王殿下在这也无所作为，不如就回宫去，您说呢？宋王殿下。”
“你这家伙是不是……”护卫一脸愤愤之色。
朱慈烺抬手阻止了满脸不忿的众护卫们，抬头上下打量了几眼李大人，笑着说道：“李大人说的是，这不过没办法，本殿下怎么说也是父皇给的陪监啊，现在本王我只能等众科举考试士子的批卷全部结束后才能返回宫中，否则的话，这父皇怪罪下来了，这怨谁。”
“哼！”李大人蔑笑了一声，他现在自顾自与那些吏部小官们离开了。
“什么人啊，这家伙实在是……”
瞅着李大人那不屑一顾的表情，众护卫们心中气愤之余皆在暗自冷笑：你们……看你们能笑几日！
“现在咱们也去用饭吧。”
“是，殿下。”
朱慈烺丝毫未将李大人的挑衅放在心上，领着众护卫们到庙内的食堂用饭。
因为正殿每时每刻都有一定数量的公史和干事们留守，因此他倒也不怕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事。
用完饭后这众人便又返回夫子庙的正殿，负责抄录的继续抄录，那些人负责批阅的继续批阅，而朱慈烺则继续无所事事，现在只能默默等待着第三日的考卷。
等到熬夜熬得吃不消了，他索性搬了两把椅子来，直接在正殿的角落呼呼大睡。
此子厉害了这是……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
撇了一眼在角落呼呼大睡的朱慈烺，李大人心底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这位宋王此番根本就没有抓到吏部任何舞弊的事，可为何这小子却仿佛毫不在意的样子呢？
他有些想不通这里面的东西。
批阅考卷的工作日夜不休地继续着，等到了继科场考试结束后的第四日晚上，负责抄录的公史和干事们，这些人终于抄到了科试第三场的答卷。
见此不眠不休好几日的护卫们，悄悄唤醒了在正殿角落呼呼大睡的朱慈烺。
“殿下，咱们该起来了。”
“哦”
这时候这些人正在目不转睛的看文章。
“咦？”
一名负责抄录的公史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他喃喃自语道：“这篇……怎么感觉……”
“怎么了？”旁边有另外一名公史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这个同僚将两份学生的墨卷做着对比。
忽然他脸上露出几分错愕之色，他指了指同僚手上的两篇墨卷，再指指自己手中的这一篇惊愕说道：“这……这……我……这怎么回事？”
他们惊骇地发现他俩手中的三篇科举考试士子的墨卷很诡异地极为相似，这东西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怎么了，现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朱慈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俩身后，笑眯眯地瞅着他们。
“咦？这几篇科举考试士子的文章……哎呀，实在是惊人的雷同！”
大明夫子庙科场内竟从科举考试士子的墨卷中查出二百一十二份雷同文章，其中有九十余篇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闻讯而来的禁卫军当场就将整个夫子庙都控制起来，他们这些人将负责这场科试的主考官和考官，以及辅佐他们的公史和主事，还有那些干事和杂役们全部收监，并将主考官与同考官共计十几人连夜押送至皇宫门外。
此时大明皇帝朱由检正在朱慈烺他母妃皇后娘娘的后宫内吃饭。
因为朱慈烺的关系，皇后娘娘如今在大明皇帝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这不是所谓的政治地位，而是床上的地位，只不过因为此女素来身体状况不佳，因此大明皇帝夜宿在这里顶多就是与这位爱妃谈论些有关于儿子慈烺和小儿子这兄弟俩小时候的趣事，然后就各睡各的，现在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房事可言。
可即便如此大明皇帝依旧乐此不疲，隔三差五地就会来与皇后娘娘聊天，今日也是。
然而没想到的是今日睡下不久，皇帝便被大太监曹化淳给轻声唤醒了。
“陛下夫子庙事发了。”
“你现在轻点声。”被唤醒的皇帝吃了一惊，对曹化淳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随即望了一眼同塌而眠的皇后娘娘，皇帝替她掖了掖被子，自己还是小心翼翼地下了榻。
此时曹化淳已拿来了皇帝的龙袍，他也晓得皇后娘娘身体弱，有时候夜晚睡眠时容易惊醒，因此说话声极为低沉：“方才宋王殿下急召我部禁卫军封锁了夫子庙，据说是第三日的科举考试士子答卷中，搜查出百余份一模一样的答卷。”
“哈哈哈，厉害了实在是，好本事！”听到这话皇帝竟满脸欣慰喜色。
毕竟皇帝这段时间都在密切关注着自己这个儿子，皇帝现在想看看这小子是否能抓到吏部科场舞弊的事，因此那日下午宋王朱慈烺命护卫到工部令巧匠秘密制作了一批蜡烛的事，皇帝对于这些事情是清楚知情的。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听榻上的皇后娘娘“唔嘤”轻吟了一声，这似乎有被惊醒的迹象。
见此皇帝当即示意曹化淳与他先悄悄离开这里。
二人悄悄来到了宫外。
“那劣子果真没叫朕失望……曹化淳那些人呢？”
“回禀陛下，禁卫们已将主考官李大人与十几名同考官押至宫外，宋王殿下与其护卫亦随行……陛下现在要招他们问话么？”
“哼！”皇帝笑哼了一声，接着哼哼着说道：“你看看这一场科试竟出现百余份一模一样的学生墨卷，这等惊世骇俗的舞弊朕岂有不立即审问的道理？……令禁卫将那些人押解至太极殿，再传吏部尚书与其他的六部人。”
“是。”
吩咐已毕，皇帝振了振龙袍深吸一口气摆出震怒之色，现在已经朝着太极殿而去。
等到他到了太极殿时那已经是亥时前后了，此次科试的主考官李大人与十几名同考官早已跪在太极殿的龙案前。
旁边的朱慈烺与他十几位护卫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
踏进殿内，皇帝一眼瞥见了儿子朱慈烺挂在脑袋上的那张搞笑的面具，自己差点笑了出声，现在这好不容易才忍住，一脸铁青地在龙案上坐了下来。
“啪！”
大明皇帝的手重重拍在龙案上，仿佛是拍在那十几名考官的心口，操作吓得他们全身一哆嗦。
“李大人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语气阴沉地质问道。
早已面色苍白的李大人此时面色更是难看，自己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微……微臣不知。”
“你不知？你可是此次科试的主考官啊！你看看如今在科试内出现了百余份雷同的答卷，你竟告诉朕你不知？你这是想干什么！”
李大人吓得浑身哆嗦。
“那你们呢？你们也不知么？你们不知道！”皇帝质问那十几名同考官道。
“我……”十几名同考官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这可真是……好好好，朕着你等监察科场舞弊，你等就是这般回报朕对你等的信任的？你们看看你们的所作所为！这出现了百余份雷同的文章……你们告诉朕那些科举考试士子们究竟怎么才能写出百余份一模一样的答卷的？你们一个个都说说！”
“臣等……知罪。”十几名考官异口同声地告罪道。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不再说话，现在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整个太极殿顿时变得寂静起来，谁也不敢大声喘气，除了宋王朱慈烺一个接一个的哈欠。
良久一名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禀告道：“陛下吏部尚书和其他的几位大人在殿外求见。”
“宣！”皇帝冷哼喝道。
小太监躬身退下，没过片刻便有一名六十来岁的官员领着两名三十壮年的官员急匆匆地走入了殿内，三人瞧见龙案前跪着的那一干吏部小官，眼神中皆露出几许无可奈何之色，二话不说就在李大人前面跪了下来。
“臣叩见陛下。”三人异口同声地道。
“你三人平身罢。”皇帝挥挥手令这吏部尚书和其他的人平身。
“多谢陛下。”
三人站了起身后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地站着，双目不敢斜视。
“爱卿。”
“臣在。”
“此次科试由你吏部主持，朕对爱卿素来信任，但是此次你太让朕失望了！”
“臣……知罪。”吏部尚书现在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
这时大明皇帝望了一眼这位吏部尚书，站起身来，将龙案上厚厚一叠科举考试士子的答卷拿了起来，皇帝现在缓缓走到面前，随手撒在他眼前沉声说道：“在由你吏部众小官监考之下一场科试竟同时出现百余份几乎一模一样的答卷，你现在有何话说？”
吏部尚书跪在地上拿起几张，仔细瞅了瞅，果然发现这些科举考试士子的答卷虽笔迹不同，但他们的内容竟是惊人的雷同，有的甚至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实在是……
这位年过半百的吏部尚书微微侧目，他现在撇了一眼身后的李大人与其他几名小官，低声说道：“臣有罪，有失察之罪，望陛下责罚。”
话音刚落，这其他的几个人亦叩拜告罪。
“这次的会试虽然并未经你三人之手，但你三人的确有失察之过，朕罚你们半年俸禄减半可有怨言？”
“陛下仁厚。”吏部尚书与其他吏部的人连忙叩谢，毕竟半月俸禄减半的惩罚已经是非常轻的处罚了。
“但是你等……”皇帝转头望向那包括李大人在内的十几名考官怒声斥道：“身为考官，你等竟使科场内出现此等骇人听闻的舞弊之事，致使天下人都在看我大明科试的笑话……你等现在有何话说？！”
“陛下饶命。”那十几名考官连连磕头求饶。
“哼！”皇帝冷哼了一声，他现在冷冷扫视着这一帮跪在地上的臣子：“朕不相信这件事你们毫不知情，说不定你们其中就有人知法枉法……明日早朝朕会将此事移交大理寺，这个事情即日起由大理寺来彻查，另外爱卿。”
“臣在。”
“朕以为你吏部内制混乱，现在命你即可肃清吏部，这至于科试重考之事，现在就移交给礼部吧，你以为呢？”
我……
吏部尚书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抬头悄悄瞧了一眼大明皇帝，见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自己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低头说道：“臣……遵命。”
科试之事移交给礼部？
朱慈烺也是听得心中一愣，他暗自诧异，自己摸不准这科试究竟是暂时移交给礼部，还是从此就由吏部来管理。
当夜皇帝接连下达了几道命令。
其一就是大设御史监，负责勘察百官和巡视诸县，马上就纠正刑狱和肃整朝仪等。
其二大明吏部的考功司不再负责京城官员与地方五品官员以上的官员政评和升迁，这些东西转而由御史监负责。
其三大明王朝吏部的文选司不再负责京师官员与地方五品官员以上的举荐和所谓的委任，转而由内阁大臣们与御史监商议任命。
其四以后的科试之事从吏部移交至礼部，这些事情由礼部全权负责。
至于李大人与其余十几名考官，则当即被禁卫移交至大理寺侯监待审。
听着这一道又一道几乎要将吏部拆分殆尽的皇令从皇帝口中下达，朱慈烺越听越感觉不对劲。
因为他现在感觉这不像是皇帝在仓促间所做出的决定，而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更让朱慈烺感到不解的是，皇帝甚至没有去深究李大人与那十几名考官是否存在贪污舞弊，他现在仿佛纯粹就是借这件事整个削弱吏部。
难道说父皇早已经……
不知不觉地朱慈烺的面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而就在这时，简简单单处理罢这次科试舞弊之事的皇帝，徐徐走到了他身边微微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你做的不错！然而这一仗却是朕赢了……记好目前你……还不行！”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朱慈烺的肩膀，笑着走出了太极殿。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