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公无奈,只得依样开了窗户,两扇窗户大开,屋子里通透了一些,雪地上映射的光照进屋子里来,水晶帘子上有五彩的光。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不少。就连窗户上蓝色的印花,如今也散发出远远近近的华彩。
皇上缩了缩身子:“七公公,再抱一床锦被来,这也太冷了。”
屋子里是极热的。至少此时,苏畅的汗顺着额头滴了下来,临行前芙蓉专门给他搭了一件厚披风,如今这厚披风就像是被子一样裹在身上,他脚边又有一个烧的极旺的炭盆,如今他的汗湿了后背,也唯有忍着。
“苏畅,你很怕朕吗?”皇上凝望着他。
“不怕……”
“那你怎么紧张的出了那些汗,看着跟刚洗完澡一样?”
“臣是热的。”
“你说你傻不傻,你说你傻不傻。”皇上浅浅一笑:“白芙蓉是何其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嫁了你这么傻的一位相公,难怪民间都说,好白菜早晚得被猪拱,你这么热,不能把外面搭的披风取下来?咳咳……”
“皇上……臣不敢。”
“取下来吧……咳咳……朕又不是暴君,难不成还得让臣子热死在朕面前不可。你脱你的。”
皇上如此说,苏畅自然是巴不得,脱下披风来搭在椅后。
皇上说了太多话,如今有些咳嗽,七公公小心提醒着苏畅:“苏大人若没有别的事,坐坐便回吧,如今皇上身子不好,说不得太多话,也耗不得体力,你瞧,这会儿都咳嗽起来了。”
苏畅只得点头。坐了一会儿,并不开口说话,心里盘算着七公子的事要怎么一针见血。简明扼要的讲出来呢,皇上又先发话了:“苏畅,你傻坐着干什么,陪朕说话啊。”
“皇上病着。还是休息吧。”
“又是七公公告诉你的吧。”皇上看了七公公一眼,叹气,眯眼:“朕虽然病着,可又不影响说话……朕又不是病的话也说不出了。对了。刚才朕说,你们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你或许还蒙在鼓里,可朕也没有冤枉你,你想想,当初朕是不是赐了青儿给你,让你跟她成亲的?如今你把朕的话放到一边。反而娶了白芙蓉,如今这么久过去了,你连名份也没有给青儿,你说,你是不是欺君忤逆?这罪过。可是要杀头的。”
“皇上……”苏畅又欲跪下:“皇上……臣……”
“朕知道你喜欢白芙蓉,如今娶她,朕也没有话说,至于青儿,你没娶,朕也不能强求,只是外人看着不像。你如此忤逆,朕也不能让外人看笑话,这个青儿,应该如何处置呢?不如说她暴亡?”
“不可不可。”苏畅连连摆手,青儿自打入住苏府,也算规规矩矩。从来不敢顶撞苏老爷,苏畅也把她当成朋友看待,若轻而易举的取了她的性命,他不是要惭愧一辈子?芙蓉也不会愿意的。
“那……赐她做你的二夫人?当个小妾也好啊,朕也可以堵一堵悠悠之口。”
“不可不可……”
“朕觉得也是。若是给你娶个小妾,依白芙蓉的性子,以后你未必有好日子过。”皇上又是浅浅一笑,虽整个人瞧着很疲倦,可跟苏畅说起话来,他眼神里有异样的神彩,或许,皇上早把苏畅当成了知心的朋友,说话间无所忌讳,他也是惬意的:“朕知道白芙蓉最爱吃醋,简直就是坐在醋坛子里长大的,所以咱们最好不要惹她,那这个青儿可如何处置呢,朕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想到主意,如今只得先替你担着这个包袱,但你尽快想出主意来处理了这个青儿,不然,那些人等着看笑话呢,这两日便有与你不合的大臣递折子来,说你因为青儿的事忤逆朕,朕只说病着,压着那折子呢。”
“谢皇上担待。臣一定尽快想出法子来……给皇上,给青儿一个交待。不会让皇上为难。”
皇上点了点头。
七公公送了药进来,皇上喝了,又吃了一粒甜枣,见苏畅还不走,便笑笑说:“你怎么还不走呢,给朕请安也算请完了,怎么,还打算留下来用饭不成?”
“臣不敢。”
“说吧。什么事。”皇上把第二粒甜枣扔进了盘子里,太医们开的药,喝了总也没有用处,他一直觉得全身发冷,渐渐的,咳嗽加重,身子酸麻,如今一条腿都是麻的了。于是,全天躺在榻上,精神也渐渐的不好了,就像被风吹的蜡烛,火光摇曳。
虽没有精神,可提及正事,皇上还是很严肃的,此时他的眼睛就像是鹰,直勾勾的望着苏畅。
“皇上,我此次来,其实并不全是给皇上请安。我是想来问一问关于七公子的事,听说,七公子被皇上的人捉进了宫里,如今正关在太医院里……宫外的人很是着急,不知他犯了什么错惹了皇上,还求皇上开恩……”苏畅一面说,一面瞧着皇上的脸色。
皇上由七公公扶着坐起来,他盘腿坐在长榻上,背靠着打开的窗子,窗外斑驳的光影被他的背切成一片一片的黑影投射进屋里来。皇上捏了个甜枣在手里摆弄了一下,又咳嗽了两声:“这又是哪个太监多嘴……如今宫里的事,你们竟比朕还清楚。朕还想监视你们呢,如今朕的一举一动都被你们监视起来了。”
“皇上……”
皇上抬眼看了看七公公,七公公会意,便代皇上答话:“苏大人,你也不能怪皇上,七公子的事,虽是皇上授意的,可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你知道为何皇上养心殿里要挂这水晶帘子吗?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让你离他两三丈远吗?”
苏畅摇头。这一点,他真的不知道。
“皇上病了很久,这一点,你们在宫外,可能也有耳闻。如今皇上天天用药,太医也换了一拨,可皇上的病,还是不好,若论起医术,宫里的太医,个个精通医理,可为何皇上的低烧一直不好呢。后来有一位年长的太医说,在一本古医典上曾记载,皇上这病,或并不是低烧,而是由于瘟疫所染,这种瘟疫,长时候寄居在身上,可能几个月之间,人都不会察觉,一旦低烧不好,那便是犯病了,想医治,就难于登天……皇上如今……”七公公的声音越来越低。
苏畅的额头又渗出了汗,难道七公公的意思是皇上得了瘟疫?自古瘟疫,可都是要死很多人的。一旦染上瘟疫,那可能就离死不远了。
苏畅不禁为皇上捏了一把汗。
皇上缓缓道:“并不是太医危言耸听,那老太医依着瘟疫给开了方子,倒真的比以前治伤寒的方子有效些。所以朕也觉得,朕八成得了瘟疫了,怕传染你,朕是体贴你,所以让你离朕远些。不过那些大臣们,朕只跟他们说,得的是普通的低烧,你要给朕保密,若让他们知道朕得的是瘟疫,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苏畅重重的点头,一时之间,突然觉得心头压了一块石头,他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会不会被传染,而是如今皇上病重。
“你肯定会好奇,朕病重,为何……咳咳……会把七寻七公子关进太医院里,不瞒你说,太医也已诊出,七寻他得了瘟疫,一直低烧不止,怕是比朕都严重,你跟芙蓉,跟田青仁与他不都是密友么,他是不是长期低烧?”
七公子得了瘟疫?这一点,苏畅不得而知,可七公子的的确确是长期低烧,为此,药都喝了几车了。如今皇上问及,他也只得点头。
“并不是朕跟他过不去,他得了瘟疫,想来朕都是因他而染上的,那阵子朕常叫他进宫来讨论诗书的。如今说什么也晚了,把七公子关进太医院里,是为了让太医配出治理大伙的方子。而且把他关在宫里,对他没坏处,他在宫外,那些个庸医,迟早会耽误他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苏畅又点了点头。
皇上脸上有欣慰的神色。
“皇上……咳咳……”苏畅的话没说完,便见提着药箱的太医来给皇上把脉,或许是因为开着窗户透了凉,或许是因为皇上身子弱又说了这么些话,皇上一时头晕目眩,只觉得身子瘫软,倒在长榻上晕了过去。
几个太医吓的脸煞白。
七公公却是临危不乱:“皇上不过是太过疲劳晕过去了,前几次不也有这情况吗,大伙不要乱了手脚,而且这事不能传出去,皇上会醒的。”
“咳咳……七公公,皇上真的没事吗?”苏畅本来就夜里受了凉,如今又风风火火来了宫里,冒着严寒,一时热一时冷的,全身肌肉酸痛,像是抽筋似的,不自觉的,又咳嗽了一阵,还连打了几个喷嚏。
几个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七公公:“苏大人怕也染了瘟疫了。”
“我没有……”苏畅连连摆手:“我只不过是得了风寒。”
“这病,一开始都是风寒,听说苏大人跟七公子走的近,如今七公子病的很重,躺在太医院里一天喝六剂药才能活命。苏大人……”众太医又望向七公公,七公公只得点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