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烈侯府帮着张罗王紫秀的亲事,闹得许多人看热闹。
钦国侯当然也知道了消息。
下朝的时候,钦国侯遇上了苏畅,还一个劲儿的在苏畅面前夸赞芙蓉能干,稳妥,交待给她的事,办的事无巨细,真真是拿得出手。
“听说铺床撒帐的花生都预备下了,这真是.......忠烈侯你娶了一位能干的夫人哪。”钦国侯赞不绝口:“等这事成了,我一定预备礼品,到你府上亲自道谢。”
“不敢当,不敢当。”苏畅借口有事,急急地要上马。
钦国侯硬是将苏畅从马上拉了下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令夫人做下这些圆满的事,我只是夸两句罢了,你怎么还要跑似的。”
“这.......实在是有些事。”
“今儿我听宫中的太监说,皇上准备初六日给我赐婚哪。这会儿正在宫里,叫礼部的人拟圣旨呢。初六,也就是明日了,得了圣旨,我准备这个月就把亲事给办了,到时候把王紫秀抬进来,到时候,兄弟一定要来喝酒才是。”
“那......这......”苏畅有些尴尬。
“兄弟怎么吞吞吐吐起来?这么大的喜事,兄弟不恭喜我?”
“恭喜......恭喜......”
苏畅逃上马背,落荒而去。
钦国侯喜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背着手也不骑马,慢悠悠的沿着官道往家去。
已是深秋,骑马回家,吹了一路的凉风,苏畅的发髻都有些散了。
芙蓉在院里陪着旺仔跟小馒头荡秋千,见苏畅回来,忙给他端了一碗红枣百合汤,热乎乎的,正好暖暖身子。
本以为苏畅的手会很凉,不想却热得冒汗。
他只穿一件寻常的官袍,又是骑着马回来的,这样的深秋之季,竟热得额头有细微的汗珠。长眉入鬓,眉眼如星,隐隐的汗珠像是散落的星子,让苏畅整张脸都是明媚的,光亮的。他那样热,就连芙蓉端来的红枣百合汤也喝不下了。
明日便是初六日了。
苏畅有些惆怅。
派出去的婆子小厮已经回来复命了。
安家已经洒扫停当王紫秀与王老爷子那里也已经收拾利索。
夜过三更,苏畅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
秋风起,一夜呜咽。
芙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
“初六日这可怎么办呢?我听钦国侯说,初六日,皇上便要下圣旨了。”
芙蓉没想到,皇上的圣旨会下得这样快。
初六,正好赶上王紫秀要出嫁的日子。
那只能赶在皇上的圣旨到之前把王紫秀嫁出去了。
一大早,芙蓉就叫来了葫芦。
葫芦只当是叫他吃席,换了身暗红色绣暗黄蝴蝶袍子,欢天喜地道:“今儿天冷,我得多喝两杯喜酒。姐姐这么匆匆忙忙叫我,一定是想跟我一起坐席吧?”
芙蓉在他耳朵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葫芦眉头一皱:“这事成吗?”
“应该能成。”
“若不成呢?”
“大概会成的。”芙蓉拉着他的手。
“姐姐,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葫芦拍拍胸脯:“得了,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转身叫小厮牵了马就出门去了。
安慕白家里已经是红绸遍布,就连门口的花树上,也绑了红绸子,虽然没有大操大办,也请了几个奏乐的,又叫了近亲邻居,摆了三四桌酒席。
因芙蓉是媒人,还被请去坐了上席。
这日风停了,黑云压顶,半边山都快要被黑云给遮住了,看样子,不出一个时辰,恐怕是要下雨。
芙蓉抬头看看天色,叫来了行礼的婆子,只说是天色不好,遇上大雨就不好了,不如早些把二人的礼数过了,也好送入洞房。
行礼一般在晌午。
这会儿还差一个来时辰。
婆子有些迟疑。
芙蓉看看王老爹,王老爹自然一切听芙蓉安排。
于是二人的婚事便提前了些。
安慕白胸口绑着红绸花,红绸的另一端,拉着王紫秀纤细的手。
他拉着王紫秀的手跨过火盆,又跨过门槛,然后在正堂里站定。
“一拜天地。”婆子笑喊。
一对新人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新人又跪了下去。
“给父母敬茶。”婆子喊。
很快便要丫鬟捧了两碗茶来。
院子里挤了不少亲戚邻居,大伙儿笑意盈盈望着一对新人。
安慕白端起茶水,敬了王老爹,王老爹欢喜地喝了下去。
王紫秀也端起了茶水,正要递上去,却见外头闯进来两三个穿暗蓝衣裳的仆妇,仆妇在前头开道,扒开凑在门口的人,挤出一条道儿来,给后面的夫人。
原来是关月秀来了。
关月秀穿油绿色宽袖束腰袍子,发间戴着一支明珠簪子。一双眼睛在房中一扫,便看到了盖着红盖头的王紫秀。
她直接掀开了王紫秀的红盖头。
人群里发出闷响。
按规矩,新娘子的红盖头理应有新郎来掀。
这还在拜堂的时候,这位夫人便来掀新娘盖头,自然是于理不合,犯了忌讳的。
王紫秀有些错愕。
“王紫秀,你这是要嫁人了?”关月秀冷哼一声:“你不是勾的我家侯爷魂不守舍吗?怎么这会儿子又嫁他人为妇?你未免欺人太甚。”
“我没有。”王紫秀红了眼圈。
“你也不必不承认。因为你的事,早起侯爷还要休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关月秀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白白的一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探头。
“这里头的砒霜,足以毒死这满屋子的人。”关月秀冷冷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往后退。
“既然你不让我活,那便死了吧。”关月秀说着,将砒霜倒进茶碗里,晃了一晃,端起茶碗捏着王紫秀的脖子给她灌了进去。还没等王紫秀反应过来,又捡起红盖头盖在王紫秀的头上:“你不是要成亲吗,那你接着成亲好了。”
关月秀说着,瘫软到了地上。
众人一时搞不清状况,芙蓉已经上前来揭开了王紫秀的盖头:“紫秀姑娘……紫秀姑娘……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我……咳咳……”王紫秀刚张开嘴,就有一股腥红的血从她嘴里冒出来,这血喷薄而出,喷到门口贴的喜字上,喜字上都血淋淋的。
众人唬得不轻。
“快……杀人了……钦国侯夫人杀人了……快报官吧。”人群里有人喊。
“这是钦国侯的家眷,报官怕是不好。”有人迟疑。
“那么多的砒霜给紫秀姑娘灌进去了,恐怕紫秀姑娘凶多吉少,我看还是赶紧叫大夫吧。”
“叫大夫怕也来不及了,这砒霜灌下去,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啊,钦国侯夫人真是歹毒,竟然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送人家上路,这是喜成变白事了啊,可怜王老爹要白发送人黑发人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王紫秀伏在安慕白的怀中。
安慕白红色的袍子,胸口的红绸花上,皆是腥红的血。
他爱惜地捧着王紫秀的脸,又红盖头为她擦嘴角的血:“你不要怕,即使是你死了,也是我的人,我也……娶你。”
“对不起,不能陪你……了。我怕是要死了……”王紫秀的嘴角又有腥红的血流出,分外骇人。
王老爹已经哭得老泪纵横。
“我……我……”王紫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嘴唇也只是动一动,再也发不了声音,很快,她的嘴角一歪,便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紫秀——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安慕白搂王紫秀在怀里,刚才拜堂的喜气已经一扫而空,转眼间他眼中星辰陨落,万念俱灰,只是搂着王紫秀,眼中大滴的泪滴到了她的睫毛上。
“既如此,不如大家一起死,我们到地底下再找阎王爷讨个说法。”关月秀捧起茶碗来,将里面剩余的一点儿砒霜也喝了下去,接着便躺到了地上,没了动静。
“怎么了,怎么了?”门口一阵骚动,有车马声,也有喘息声。
钦国侯大步流星的进来,他没留意脚下,只是看着安慕白怀中的王紫秀。
王紫秀脸色苍白,嘴角带血,一只手臂沉沉地下垂。
“你——你——”王紫秀那身鲜红的嫁衣让他心口一疼。王紫秀嘴角的嫁衣让他心口又一疼。
他甚至踩到了关月秀。
“侯爷——”一个跟着来的仆妇吓坏了,跪在地上道:“侯爷,不好了——夫人她她——”“赶紧叫大夫来瞧瞧,救一救紫秀姑娘。”钦国侯有些慌。
“不用救了,王姑娘救不回来了,她被灌了砒霜。”
“是谁!”钦国侯勃然大怒,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满屋子扫视着找关月秀,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又扫视了一圈,盯着跪地的仆妇道:“夫人呢,那个妒妇呢,我要杀了她。”
仆妇一抖:“侯爷,夫人死了……夫人她死了。”
“你说什么?”
“夫人灌了王姑娘砒霜,自然也……喝了砒霜了……”
“她人呢?”
“夫人在侯爷你脚下踩着呢。”
钦国侯低头一瞧,果然关月秀正被他踩在脚下,他正要骂关月秀,不料却看见了她嘴角的血,跟王紫秀一样的腥红色,那腥红的血顺着嘴角一直流到关月秀的脖子里地,白嫩的脖子也被血染红了。
“她竟然……她竟然真的吞了砒霜?”钦国侯像是在问仆妇,又像是在问周围的人,又好像在问他自己。
关月秀买砒霜,他是知道的。
他以为关月秀是吓他。
不料她来真的。
钦国侯看看王紫秀,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关月秀,心里一阵迷茫。
这两个女人,就这样没了。
就像是一场梦。
“娘……娘……”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一个仆妇抱着个婴孩急急赶来。
孩子是关月秀的,见关月秀躺在地上,孩子哭着叫娘,伸着手要让关月秀抱。
“谁让你们把孩子抱来的。”钦国侯有些生气。
“孩子想夫人了,一刻也离不开夫人的。”仆妇小声答道。
“我们夫人没有了……我们夫人死了……”跪地的仆妇哭着道。
孩子一听这话,也哭了起来。
“真是造孽啊,这么小的孩子,便没有了母亲了,多么可怜。”
“唉,这哪是办喜事,突然两个女人就这么没了,这衙门里一会儿怕就要来人了吧。这可是京城里的大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钦国侯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过身,在人群里找到了芙蓉。
他揪住芙蓉的衣领,越揪越紧,芙蓉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白芙蓉,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不是?”
“咳咳……侯爷何出此言?”
“我给了你金子,让你替我办喜事,为什么她会嫁给这个人?你敢奉旨不遵?”
“我奉了什么旨?”
“皇上的圣旨。“
“在哪呢?“
“这……皇上的圣旨就快送到了。“钦国侯喘着粗气恨不得此时就要了芙蓉的命:“我给了你金子,你是怎么办事的?如今王姑娘她死了,我夫人也死了,留下我儿子这么小就没了娘亲,你说,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白芙蓉,你死不足惜。”
钦国侯说着,从袖里掏出一把镶宝石的匕首,握着匕首就要朝芙蓉的脖子上划去。
“放肆。”苏畅匆匆赶来,他并未带什么防身的东西在身上,见此情形,一心护着芙蓉,徒手就握上了钦国侯的匕首。
雪白的匕首,亮得刺眼。
那么锋利,那么寒凉。
苏畅就那样毫无迟疑的握了上去,只觉得掌心一疼,又一热,然后是麻,又是疼,已有血顺着匕首流了下来。
钦国侯不服气,又用力转了转匕首。
苏畅一动不动,握着匕首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掌心又是一阵疼,疼得他心口发闷,可他仍然一动不动,甚至,脸色也没有变一变。
“忠烈侯,你夫人坏了我的好事。”钦国侯扔了匕首。
“这两个女人为什么死,钦国侯心里应该最清楚吧?如今要怪罪到我夫人一个弱女子头上吗?”苏畅冷笑,血顺着他的手心滴到地上,他修长的一双手渐渐变得苍白。他任由血水滴下来,擦也没擦。只是护在芙蓉前头,一脸庄严。像是她的神。
“我夫人买砒霜那日,我听闻中的下人说,她跟白芙蓉说了好一会儿子话,然后才去买的砒霜,胭脂这一切不是受了白芙蓉的刺激。如今皇上赐婚的圣旨就要到了,王姑娘死了,这一切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