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点了点头道:“夫君说的是,是我疏忽了!”她前一句话的意思是阿布奈虽说是大汗,实际上却是自己与刘成养大的孩子,刘成方才在马车下面也太过认真了;而刘成的意思是正是因为阿布奈与自己与敏敏的关系特别亲密,自己夫妻二人反而更要特别在意礼节。这大汗之位就好比神像,自己与敏敏便是造神像的匠师,若是自己夫妻都不把阿布奈这个大汗当回事,那其他人自然更不会当回事。那刘成一个汉人、敏敏一个卫拉特人,又用什么名义统领蒙古各部呢?
“敏敏你明白了就好!”刘成喝了两口马奶,目光在马车里转了转,问道:“敏敏,我们的孩子呢?”
“孩子还小,一路上天气也冷,我便把他们留在归化城了!”敏敏将阿布奈手中的玩具弓拿到一旁,从一旁拿了一根糖棒塞到了孩子手中,阿布奈高兴的将糖棒塞到口中吮吸起来。
“也好!”刘成压下心中的失望,他的那对双胞胎还没有断奶,便留在归化城跟着母亲敏敏,算来自从出生以来刘成也没有看过几眼,这次又没有看到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敏敏看出了刘成的心思,将孩子放到一旁,走到刘成身旁坐下,倚着丈夫的肩膀低声道:“待到孩子满了周岁,我便将他们送到大同来,那边天气要暖和些,各种条件也要好些!”
“不必了!”刘成感激的看了一眼妻子:“孩子还是跟着母亲好些,如果这一仗打赢了,蒙古左翼便为我所有,我就在大同和归化城之间往返便是了。”
“也好!”敏敏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伸出手抚摸了下刘成颔下的胡须,突然笑道:“你们汉人有句话:‘慈母多败儿!’你把孩子丢在我身边,就不把我把两个孩子都养成没用的废物吗?”
“不怕!”刘成笑道:“多则五年,少则三年,我就能把东虏讨平,那时我就把你们娘三都接到身边,亲自教那两个兔崽子骑射读书便是!”
“大人!”车壁外传来郝摇旗的声音:“往东边去的侦骑回来了!”
“有消息?”刘成从部下的声音中听出了焦虑,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跳下马车。只见郝摇旗身旁站着一个戴着皮帽的骑士,刘成摆了摆手,示意卫士退开些,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大人!”那骑士跪下磕了个头:“在北边的山谷有数千部众避冬,距离这里不过三十里。”
刘成点了点头,对郝摇旗下令道:“你马上召集诸将军议!”
“是,大人!”
“还有,赏他五十个银币,让他下去进食休息,准备带路!”刘成交代完毕后,回到马车上,对敏敏道:“北边发现敌踪,你先带着阿布奈休息,我召集众将军议去了!”不待敏敏回答,他便抱了妻子一下,转身跳下马车去了。敏敏叹了口气,对一旁还在吮吸着糖棒的阿布奈柔声道:“阿布奈,你义父要去讨伐左翼的叛贼,我们一起为他向菩萨祝祷好吗?”
阿布奈还是个两三岁的孩子,哪里听得懂什么左翼、逆贼,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于是敏敏将他抱到那尊玛哈噶喇金佛旁,点了两注香,虔诚的跪拜祈祷起来。
大帐中,将佐幕僚们分作两厢坐下,刘成坐在当中,身后郝摇旗拄刀而立。四角的火盆虽然加满了炭块,却也难以驱赶走外间渗透进来的寒气,众人都能听到帐外呼呼的北风声,气温正在迅速下降。刘成低咳了一声:“诸位,方才侦骑回报,说北边山谷有数千部众避冬,应当如何行事?”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自然是应当连夜出兵,打他个措手不及!”第一个开口的是杜国英,他的叔父留在朝邑镇守,在刘成麾下诸将中他的官位资历都是最高,便第一个开口说了。
“杜大人说的不错!”格桑也接口应道:“我们与虏人相距不过数十里,这集宁海子又有许多牧人必须的东西,我们大军在此,若不是天冷,只怕已经被被虏人发现了,还是要尽快出兵的好!”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这是众人突然听到帐篷顶上窸窸窣窣的,就好像是有许许多多细小的东西落下来打在上面似的,众人掀开帐幕一看,顿时都惊呆了,只见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转眼之间,远处黄褐色的芦苇丛就变成了一片银白。刘成走出帐篷,伸手在一旁的栏杆上摸了摸,不过一会儿工夫,上面就已经有了一节小指厚的雪。
“好大的雪呀!”刘成叹了口气。
“是呀,好大的雪!”接口的却是额吉尔,他这次受巴图尔汗所托,领两千骑兵前来援助刘成,只见他的双眼里满是兴奋的光:“济农大人,您不觉得这正是进攻的好时候吗?”
“这么大的雪,恐怕马匹吃不住吧?”刘成看了看外面的漫天大雪:“而且路只怕也认不清了!”
“无妨!可以在马匹上蒙上牛皮便好了,这一带并无险阻,即便雪天也不用担心道路,如今大雪弥漫,视线不过百步,虏人必不提防,正是长生天赐给我们的好机会,不如精选千人敢死将士,夜袭敌营,必能一鼓而破!”
“不错,我也正有此意!”杜国英颔首道:“不想与额尔吉将军不谋而合了!”
“嗯!”刘成的目光扫过众将,每个人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神情,最后刘成的目光停留在额尔吉的脸上:“额尔吉将军,这次便请你领兵破贼吧!”
“是,济农大人!“
“来人,取酒来!”刘成从亲兵手中接过酒袋,给额尔吉倒满酒杯:“这一杯酒为将军壮行,出发前每人赐呢绒一匹,银币两枚,凯旋之后另有重赏!”
“多谢大人!”
厚赏之下,额尔吉与将士们士气大振,冒着大雪连夜出发。将士们驱使着战马在淹没小腿的雪地里行进着,落下的雪花打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的。将士们不得不用布帛皮革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不过出去几里地,人马已经从头到脚都是一片白色,分不清眉毛胡子。千余人马前行,却听不到人马的声音,只能听见雪花顺着北风,簌簌的落下,将一切都掩盖在雪地里。
到了四更时分,额尔吉在向导的引领下终于来到了山坡上,虽然只有月光,但在白茫茫的视野中,可以清晰的看到山下的谷地里,虏人的帐篷和牛羊还是很显眼,更是一清二楚,看到这些,他终于松了口气,幸好没有迷路,不然这一趟可就白跑了。他赶忙将向导叫了过来,问道:“下去的道路在哪儿?”
那向导摇了摇头:“将军,这山谷唯一的入口就在北边,不过虏人已经用栅栏和石垒守住了,没有其他道路进谷了!”
额尔吉跳下战马,小心的探出身子看了看山坡,又看了看风向,只见山坡铺着厚厚的雪,露出星星点点的黑色岩石,心中暗想:“这片山坡应该不会太过陡峭,否则怎么会既有岩石凸出,又有那么多雪堆积呢?”想到这里,他让部下牵了几匹副马过来,挑了一匹褐色的母马,让人将这母马身上的马鞍、辔头、马镫等马具都去了,然后将那匹母马往山坡下赶去,那母马无法回头,只能沿着那层层叠叠的岩石,小心的向谷地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谷底。
额尔吉见状大喜,他转过身对部下说道:“列位,生死自有天命,我辈武人与战阵之间,于万死之中求一生,所为无非富贵恩赏。现在敌军就在山谷之下,与我等只有这一段陡坡。马可以下去,我们自然也能下去。你们是愿意随我下去杀虏立功,还是愿意留在山坡上受军法处置呢?”
众人连连点头,齐声道:“愿随将军下谷杀虏!”
于是众人给马蹄套上牛皮,又用麻绳捆上几道,以免在岩石上滑动,然后将多余的武器甲胄都脱下来,只留下皮衣、弓袋、胡禄,将砍刀从腰间解下,捆在马鞍后面。待到收拾停当后,方才一个个的沿着方才那匹母马的路线下了山谷。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上来,一个个人在陡坡上看的十分清楚。额尔吉在山上还不觉得,可下山的时候,人与马在半空之中,随着马蹄在岩石间的每一次跳跃,心都仿佛从万丈高空落了下来,落入深渊。他下意识的低头往下望去,顿时头晕目眩,冷汗迭出,赶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心中颂念着佛号,祈求菩萨护佑自己能够平安抵达谷底。
由于下坡的速度很慢,最先抵达谷底的一批人都静静的躲在岩石后面,马匹也马料袋套住套住了口,以免发出嘶鸣声引起营地里的虏人注意。到了五更时分,已经到谷底的已经有差不多一半人马了,拥挤在岩石后面的狭小空间里,密密麻麻的。人们又是希冀又是恐惧,希冀的是赶快冲杀过去立功领赏,恐惧的是万一被虏人先发现了,围攻过来这数百骑连个腾挪的地方都没有,只有束手待死的份,不少人低声嘟囔着:“快杀过去吧,天已经快亮了!”
额尔吉看了看天边,已经现出一片鱼肚白色,他咬了咬牙,跳上战马,喝道:“杀过去,不要放过了虏首!”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前面的人跳上战马,纵马冲向敌人的营帐,后面的人也一拥而上,只见谷地里立即传出一片喊杀声,而还在山上和山坡上的人们虽然听到喊杀声,知道下面已经打了起来,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小心翼翼的顺着山坡下去,到了谷底赶忙跳上战马,冲向虏人的营地,唯恐落在后面,抢不到战功
战斗结束的很快,不过是半顿饭功夫,厮杀便平息了,绝大部分虏人都还在睡梦之中,完全没有预料到祸从天降。依照草原上战争的惯例,有反抗能力的青壮年都被斩杀,只留下妇女、老弱和不超过车轮高度的孩子。一个精悍的武士将十几枚血淋淋的首级献到额尔吉的面前,躬身道:“将军,这些都是首领和他的兄弟,随从的,我杀进去的时候,他们还刚刚从梦中惊醒,连鞋子都没来的及穿上,便一个个被我砍倒了!”
“好,做得好,不愧是我们准格尔人的鹰!”额尔吉笑道:“首领的财产一半是属于你们几个的!妻女也属于你们!此外,回师后济农大人还会重赏你们!”
“多谢将军!多谢济农大人!”那个武士喜出望外,这个部落虽然不大,可也有两三千人口,牲畜两万多头,加之现在才刚刚进入冬天,正是牲口最肥壮的时候,这种规模的部落首领家至少也有三四千头大小牲畜,仅仅这一项他就发财了,更不要说后面还有刘成的赏赐。
“你去把首领的家小抓来,我要问问他们是那个部落的?”
“是,将军!”那武士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扯着头发抓了一个光着脚的女人过来,往地上一掼。额尔吉看到这个女子栗色卷发,绿色的眸子,高鼻深目,皮肤白皙的如同马奶一般,只有十六七岁,生的娇美无伦,笑道:“原来是阿苏特部的,这个女子是首领的什么人?”
那武士笑道:“是首领的女儿,尚未出嫁,应该还是个处女,将军您若是喜欢便拿去,给您闲暇时取乐!”
额尔吉笑道:“这个女人我是要,不过不是给我自己的,是要送给济农大人的!我也不白拿你的,回去后你在我的马圈里面挑三匹好马,只当这女人的身价了!”
“给济农大人?”那武士闻言一愣:“可是济农大人不是娶了咱们大汗的女儿做妻子吗?您为何要送女人给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