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徐荣和萧冉的背影。
回想起之前酒热耳酣之际的场景。
也许已再找不回当初的画面。
袁谭的声音已有些哽咽:“管垣死之前,还有几句话要和萧嫂说一下,还望徐兄允可!”
闻声,徐荣宽大的肩膀微微动了下。
随即低下头,看了怀中萧冉一眼,瓮声道:“好,仅此一次,某眼中再无管垣!”
萧冉乖巧的点点头,转身从徐荣的怀中离去。
她走到袁谭的旁边,很自然抓起袁谭的手,拉着他走到凉亭之外,小声劝慰道:“你放心,徐荣这厮虽然看似决绝,但不过恼怒一会罢了。”
袁谭有些尴尬的抽回手,用手臂擦了擦眼角:“萧嫂,徐兄认不认我没有关系。
但是有件事,你必须要劝好徐兄。
司徒王允原本就是生性刚猛方正的人,眼中容不得沙子,自然痛恨董卓旧将及西凉兵。
这种情绪,会影响他的决策,如此一来,势必很难安抚好凉州兵。
可自长安以东的凉州旧部有十万人,军心惶惶下,若是有有心之人策动,他们必然会反攻长安。
届时,王允肯定会以徐兄、胡轸和杨定统领各部兵马,去迎击西凉叛军。
在他看来,如此以使董卓旧部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但那胡轸和杨定都是凉州大人,最善见风使舵。
若见西凉兵势大,其必然战场倒戈!
徐兄耿直,且非西凉人,定会被他们所害。
这长安,徐兄实不能留啊!”
“什么?”
萧冉诧异的看着袁谭,有些愕然。
袁谭继续说道:“徐兄执拗,如今心中只有萧嫂一人,还望萧嫂定要劝好徐兄。
就算不能劝阻,也要做好防备胡轸和杨定的准备!”
萧冉点点头,郑重道:“我记下了。”
说完之后,她抬手拍了拍袁谭的肩膀,道:“放心,等长安事了,我一定劝徐荣去青州看你。
像你这样的人,肯定能把青州治理成人间乐土,到时候可要分我们一些田地才行。”
这句话虽然是安慰之语,却也使袁谭心中生出一丝暖意,当即道:“谭必扫榻以迎!”
萧冉笑道:“好了,男子汉家的,怎么做女子姿态!”
“徐兄,萧嫂,珍重!”
原本对于如何劝说夫妻二人,袁谭还打了洋洋洒洒几万字的腹稿,心中笃定要靠口才说服对方。
可在对方的真情下,万千话术却是显得苍白无力,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袁谭说完之后转身离去,刹那间竟十分落寞。
“公子!”
典韦从未见过袁谭这副姿态,急忙赶了上去。
凉亭边,望着袁谭有些萧然离去的背影,萧冉怅然叹了口气。
再看向徐荣时,柳眉顿时蹙起:这头笨牛,就算明知道结果不顺,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简直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想当初在董卓麾下便是如此。
当董卓麾下的其他中郎将,都在计较着怎么收获更多,怎么避战以免伤及本部精兵的时候。
只有他,脑子发热一般的去和曹操激战,去和孙坚激战!
两战差点杀死此二人。
第一战,曹操靠着曹洪让马逃脱。
第二战,孙坚把帽子挂在树枝上逃脱。
可以说徐荣凭一己之力几乎把关东群雄打散。
结果不仅没被提拔重用,反被董卓调到了别处驻防。
因对于董卓来说,一个混乱的关东,才是最好的关东。
只有外部存在强大的对手,才利于在内部逐渐统一声音。
甚至,董卓还有其他的谋划……
否则的话,单凭关东那群郡兵和新招的兵丁,如何和鏖战多年的西凉边军对抗。
董卓麾下哪个校尉,没有多年带兵作战的经验!
也就是说,就算知道胡轸和杨定会叛变,徐荣也不会有所改变。
既然徐荣不思变通……
今日之局,只有我萧冉扛起来了!
思至此处,她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徐荣,大声道:“徐郎,我要带兵!”
......
从徐荣府中离开后,袁谭整理一下情绪,开始安排离开长安的收尾工作。
在袁谭拜访徐荣的同时,长安城中需要撤离的人员和物资也已安排妥当。
此时,郭嘉等人于府邸中放了一把火,然后便带着许定等人去找张辽了。
虽然郭嘉一力推让,袁谭还是让许定带一百名亲兵留下保护他。
同时给许定升了祭酒校尉一职。
激动的许定双手抱拳:“就算俺的脑袋掉了,也要把郭祭酒送回青州!”
袁谭当即笑骂道:“说什么屁话,想掉脑袋也得先回青州。
娶个大屁股的小娘子,留个种再说!”
把许定乐呵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早听人说,青州的小娘,肤白貌美大屁股,最是壮实能生......
……
长安城,王允府上,他正襟危坐,垂目着手中的奏报。
而他的正前方,跪坐的是送奏报过来的尚书台官员。
“皇甫嵩大破郿县坞堡,董氏族人全部斩首。
缴获黄金近两万斤,白银六七万斤,锦绣绮罗、珍器古玩无数,粮草无算,足够朝廷坚持到年底而有余。
......
青州牧,镇东将军管垣战前不听号令,趁乱掳掠大量金银,如今不知所踪......”
王允抬起头,深邃的眼神中光芒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撇向身旁一人道:“冯方,当今局势,汝怎么看?”
身侧,一名五十岁上下,但面容依旧很俊美中年人抬起头,拱手开口道:“郿县坞堡已定,如此,长安以西不足虑也。
长安以东有牛辅、董越和段煨三人。
当此节时,段煨已上表遵循朝廷之令,而董越投奔牛辅。
奋武将军奉先及中郎将李肃若能诏杀牛辅,则大事已定!”
王允抬起头看向东方,深邃的眼眸中透露着智慧的光芒。
他开口道:“首恶虽除,群狼仍在,当散。”
董卓携带的凉州兵就好像是一群狼。
现在狼王已死,即便能除去其他带头的头狼,也不能大意。
因为群狼无有头狼制约、管理的话,这十万烧杀抢掠习惯的凉州狼,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所以为今之计,当解散凉州的军队。
如此一来,群狼变成一头头的孤狼,危害自然会大幅度的降低。
冯方点点头,对王允将西凉兵比做饿狼十分认同,接着也提出了新的疑问:“凉州苦寒,关中富足,孤狼何返?”
毕竟凉州之地贫瘠,关中之地富裕,就算解散了军队,这些孤狼也不会自觉返回。
王允沉思一番,道:“可开关门,震慑宵小。同,遣张种为使,抚慰关东,以为己用。”
打开关门,以关东的义兵震慑这些西凉兵。
西凉兵没了建制,就没有战斗力。
关东的义兵入关,他们定会争相逃亡回凉州。
冯方听得一愣,旋即大喜道:“凉州人素来忌惮袁氏。
今袁绍雄踞青州、冀州;
袁术占南阳及淮泗之地,扬州亦有布局。
关东群将勇猛,士卒精炼。当可威慑西凉!
然……
西凉兵已散,若关东兵有异,我等奈何?”
冯方赞同之下,心念一转,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如果解散了凉州的军队,朝廷的战斗力也就下降了。
关门打开后,关东兵要是有异心,朝廷中人岂不是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如此一来,百官公卿人人自危!
冯方似是想到更好的办法,接着道:“可以皇甫义真为将军,就领其众,因使留陕以安抚之,而徐与关东通谋,以观其变。”
是了,其实也没必要解散西凉兵,可以任命皇甫嵩担任将军,去统领这群凉州兵。
皇甫嵩素来威望深重,必能压制这群西凉兵。
由他率领这支军队,暂且驻扎在陕地。
如此一来,再慢慢和关东沟通,看看他们是否还愿意听从朝廷号令……
思及至此,冯方嘴角微翘,似是对自己的主意颇为自得。
王允眼神凝重的看着前方的虚空,似乎那里有一个棋盘。
半晌,开口道:“不然。关东举义兵者,皆吾徒耳。今若距险屯陕,虽安凉州,而疑关东之心,甚不可也。”
冯方不禁愕然!
是啊,那些驻扎在关东聚齐义兵的人,和我们一样,都是世代享受汉室俸禄的人,都是讨伐恶贼董卓的人!
现在如果让凉州兵驻扎下去,自然可以使凉州人安宁下来。
但却会令关东军民寒心。原本是可能反,如此一来,甚至会直接与汉室离心离德……
“这……”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董卓在日,大家所为,都为诛杀董贼。
如今董贼已死,局面反而愈发鬼谬难测了。
冯方叹气道:“如今观之,汉失其鹿,有野心者岂不欲逐?”
王允闭上双眼,也叹气道:“汉失其鹿,皇甫义真欲逐否?”
若是让皇甫嵩统十万凉州兵,长安禁军也多是他的旧部,若是他想要汉室权柄?
岂不是下一个董贼!
甚至比董贼还恐怖!!
“不!”冯方断然道:“绝不可能,皇甫义真之心,日月可昭!”
“日月可昭?
此次缴获,何其少也!”
王允当即起身,把奏报扔了过去。
“赤金不足两万斤,白银六七万斤,卿信否,卿信否?
边关武夫,何曾有过忠心为朝廷之辈,不过谋夺军功罢了!”
冯方怔住,良久,长叹一声道:“天下间,还有谁,还有谁愿意延续汉家刘氏血统啊!!”
王允猛地转过身,一双混浊的垂目猛地睁开,断然道:“惟有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