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么?”田穰苴眨了眨眼,难得地反问吕邗姜。
嘴角微微地抽搐,吕邗姜郁闷地看着田穰苴,哼道:“那好——田穰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窥伺国家机密……本君重重地罚你!”
“大王想如何罚苴儿?”田穰苴可怜兮兮地瞅向吕邗姜。
吕邗姜满头黑线,罚不下去了。
——真没想到,田穰苴耍起无赖,也令吕邗姜束手无策呢!
叹了一口气,吕邗姜轻轻地敲了一下田穰苴的脑门,闷声道:“罚完了。”
说罢,侧躺在榻,背对田穰苴。
田穰苴差点笑出声来。
强行忍着笑意,田穰苴继续逗弄吕邗姜,说道:“大王太心善了,竟会敷衍了事,就不怕苴儿私下地再窥国家机密么?”
吕邗姜:“……”
吕邗姜干脆地闭上眼睛,果断地不予理会。
田穰苴哈哈大笑,兀自地玩起吕邗姜的头发——
端得调皮!
却不知,在吕邗姜看不见的角度里,田穰苴的笑容渐渐地消失。
“好了,苴儿不闹你了,咱们说点正事。”田穰苴收敛玩闹,肃然地问,“有关诸公子们的罪名与处罚,你想好了么?”
吕邗姜不答。
田穰苴又道:“你再不下定决心,晏氏家族的忠心怕是要散了。”
“……唉。”吕邗姜仍背对田穰菜,轻声一叹,“很为难啊!当真很为难啊!”
田穰苴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吕邗姜自顾自地道:“诸公子们不能全杀,否则那些姬子们又该怎么办?——然而,亦不许放之任之,本君实不愿意再见他们。”
“你的意思是……?”田穰苴心中一动。
“判个流放罢!”吕邗姜轻描淡写地开口,“接收他们一切财物,将他们驱逐边境,只有他们贬为平民,才不会对齐国造成危害……这也是邗儿苦经思虑得出的法子——唉~允许的话,邗儿果真不想做刽子手,不想向亲人们挥刀相向。”
“流放么?”田穰苴沉吟片刻,笑出声来,“他们一定会很吃惊的——公子阳生前一阵子还信誓旦旦地嚷你放判他流放,他这算预知么?”
“只要有心之人,都会猜出邗儿的想法罢?”吕邗姜淡淡地回答,“邗儿是很讨厌他们,可是大家却有流淌相同的血脉……看在他们是邗儿的兄弟姐妹的份上,邗儿确能放他们一马——不过,他们能否在边境一带活下去,就不关邗儿甚么事了。”
吕邗姜潜在之意是:假如公子阳生死在边境一带,亦与她无关!
相距遥远,真若死了,那便死罢——到时,没人在乎他们是怎么死的。
这便意味着——
晏氏家族便能派人替他们的族长晏圉复仇!
“虽说这不是一个安抚晏氏家族的绝对办法,但却很实用。”田穰苴半是夸张,半是唏嘘,“只是不知晏氏家族会不会失望?——他们没法亲自地处决公子阳生,只能选择偷偷摸摸……”
“如若他们不满意,那便派你说服他们。”翻个身来,吕邗姜斜视田穰苴。
田穰苴好笑之余,顿被吕邗姜的风情吸引住了。
双眼轻微一眯,田穰苴笑眯眯道:“满足苴儿,苴儿便帮你。”
吕邗姜听罢,大大方方地勾住田穰苴的脖子——
乖乖地依照田穰苴的条件,吕邗姜让田穰苴尽情地满足。
然后……
严惩诸公子们的罪名书姗姗来迟——
文曰:“诸公子罪名滔天,先是罔顾王法,残害齐王吕荼,后又发动争王之战,破坏临淄治安!细数诸公子之罪,罪达百条,罪无可恕!然则,本君念及诸公子皆是同胞兄弟,不忍同族相杀!故而,除却公子黔,其余诸公子们将被贬为平民,流放边境,如无意外,此生不准返回临淄!”
当这封罪名书下达之时,引起所有的齐国公子们的惊惧与意外——
阳府。
公子阳生面如死灰地聆听内侍们的宣召,只觉前途一片惨淡:真当他无知么?——以为他看不出吕邗姜的打算么?
哼!
世人说她善良,果然都是骗人的!
她善良在哪里?——贬诸公子们为平民?这就是她的善良?
公子阳生不晓得失去了齐国公子的地位,他的未来会是如何——但他肯定:要不是吕邗姜反复无常,他根本不用活受这份罪儿!
谁稀罕当平民?
真以为他是田穰苴和吕邗姜么?——失了势后,还能东山再起?!
……双手握成了拳头,公子阳生恨得牙齿痒痒,再次把吕邗姜的大名咒骂一百多遍:吕邗姜!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本公子一定要让你后悔!
黔府。
负责念书的吕瑞姜,默默地注视自家的傻哥哥公子黔,公子黔傻笑不已。
“说完了。”吕瑞姜挥了挥手中罪名书,得意地追问,“服不服?——多亏瑞姬傍上邗姜姐姐,这才保住了你后半生的平安和宝贵!还不感激瑞姬?”
回过神来,公子黔闭上了嘴巴。
竭力忘记刚才的傻样,公子黔哼道:“感谢妹妹——”
“乖~”吕瑞姜机智地打断公子黔接下来的话。
想来公子黔也不会说出什么好话,还不如不听为妙。
公子黔:“……”
——好气好气,好想揍人~可是,打断他话的,是他的亲妹!
“没大没小!”公子黔没好气地轻斥。
这种斥责,对吕瑞姜来说,简直是绵绵细雨,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耸了耸肩膀,吕瑞姜道:“说完了,瑞姬回宫报道了。”
说罢,耸了耸肩,吕瑞姜快步地离开。
驹府。
替公子驹传话的人选相当微妙——竟是阚止!
死死地瞪着阚止,公子驹差点冲动地冲上前去,一把掐住阚止的脖子,非常想质问他:“你到底投靠的是谁?——初是你是公子阳生的门客,后来又成了他的门客,如今却变成吕邗姜的大臣……你这两面三刀的家伙!”
可惜,以上这段话,只藏在公子驹的心里。
公子驹的确没法骂出口来。
而阚止,面上淡定从容,内心却慌乱无比,纠结他为甚么会重见公子驹。
明明阚止决定,自他效忠吕邗姜以后,便再也不与旁人有所瓜葛。
如今……
阚止失言了!
脸被打肿了!
阚止却不敢抱怨一句:他一不小心,多投了几户人家,确实不该——
放眼望去,有哪家大臣可以肆意地跳槽?
待到完完整整地说完罪名书后,阚止马不停蹄,咻地溜了。
嘉府。
半是哭丧不已,半是受宠若惊,公子嘉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使,弱弱地问道:“真的……真的没留余地么?——本公子被贬为平民了?”
来使是临淄宫内侍,闻言便道:“是的。”
能够这样一本正经地确认公子嘉被贬为平民,这种画面颇具喜感——公子嘉却笑不出来,一想到自古流放就没好下场,不由地哭丧一张脸,叹道:
“嘉……小命休矣!”
眼泪落下,如同断线的珍珠,络绎不绝,却不值钱——那临淄宫内侍吓了一跳:大好男儿,怎能说哭就哭?
打个哆嗦,那临淄宫内侍丢下那份诏书,忙不迭地跑了。
锄府。
公子锄瞪圆眼睛,直把诏书抢走,愤怒地摔在地上,呸道:“吕邗姜!吕邗姜!你不得好死!……”骂词难听,不绝入耳,两名宫正们面色难看极了。
“住口!”一位宫正脾气也不好,乍一听见公子骂人,立即沉下脸去,“你是甚么东西?竟敢以下犯上!”
“你……你……”公子锄无法置信地瞪着那位宫正,“你知本公子是谁?”
“谁算你是谁?”那位宫正嗤之以鼻,“还真把自己当公子来看待——可笑啊!女君刚刚颁布指令,你就没细细地看上一遍么?”
“啊?……”公子锄复又细看一回罪名书,表情却是更加精彩,“这不可能!明明女君那天很和善,怎料……?”
公子锄特意地揉了揉眼,瞧见罪名书真是贬他为民,怒火蹭蹭上涨,喝道:“好个吕邗姜!好个齐国一代女君!说得好听,却暗藏阴险,亏得本公子想念了她——”
咬牙切齿地,公子锄愤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那位宫正略感同情,心道:知足罢!没把你诛杀就对你够客气的了……自古叛乱者,皆被处死——女君既能留你们一条性命,想来你们也该感激才对!
惜叹,公子锄没能领悟到吕邗姜的良苦用心,仍在低声地咒骂吕邗姜!
其府上之人,亦同仇敌忾!
这也间接地表明:为何诸公子们才艺平平,却偏偏颇有影响力——至少,将吕邗姜与诸公子们对比,大家只识诸公子们……
……总之,除了公子黔,余下的诸公子们,皆都怨恨于心!
次日——
除了公子黔,余下的诸公子们来不及互通,便被临淄宫内侍驾驶牛车而走——诸公子们将要前往边境一带!
这里的边境,是指齐国境内各个边境,而不是单一方向!
而这场面,颇有点当初田穰苴和吕邗姜被贬为平民的经历,实在令人唏嘘。
今次,轮到诸公子们也尝一尝这番滋味。
诸公子们尝了一口,尽皆表示:不合味口!
——看来,这些美味佳肴都得重换一桌啊!
至此,齐国的隐患再浮水面——
诸公子们还想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