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传奇一般,有关“齐国继位新君主,新君主却是邗姬夫人”这一消息,宛如长了翅膀,快速地传遍整个齐国以及齐国周边——
齐国,临淄城。
热闹的街市再次地上演一名外国商贩好奇地探询齐国新君之事——“听说你们的大王是女的,真有其事?……她是谁啊?竟也能继位?”
一群临淄城平民们积极地回答:“这你就不晓得了罢?咱们女君可厉害了!上上少房屋,可怜俺家舅舅的妹妹的儿子,不幸牵扯其中,都被害死了……”
“俺家也不幸!”另一名临淄城平民们叽叽喳喳地说,“上个月,诸公子们把俺家房子给烧了,多亏女君下令,让俺们没地方住的,重新给俺们造个房子!诸公子们那么自私,都只顾自个儿,却不顾俺们……女君实在太善良了,都不惩罚那些公子们,只罚他们在家,不准他们随意地出府!”
“他们还敢闹腾甚么?——咱们大王是女的又如何?照样不逊于那些诸公子们……听说自从女君继位后的第二天,朝中大臣们便隔三差五地谏言,要求严罚那些诸公子们,硬是被女君给压了下来,女君这才要求他们躲在自家府上。他们还很不乐意,时不时地气愤女君要将他们流放!”
“流放?”不少临淄城平民们大为惊奇,“真要流放?——流放到哪里?……哎呀~要俺说,咱们女君真好,诸公子们发生叛乱,不疼不痒地宽饶他们,他们还不领情,要是往前算去,搁到景公、庄公、灵公那会子,你让他们反个试试,不把他们皮拨下来就算轻的!”
“嘶~”年轻一辈们听罢,皆都倒吸一口凉气。
而那些老人们,似在回味齐景公、齐庄公和齐灵公当年的风范,仿佛在说在那时期,谁敢叛,谁就很惨似的。
……尽管这些临淄城平民们说话都没说到点上,但却间接地说明为何齐国的大王会是女子当政——自以为懂了悟了,最初询问齐国情况的那名外国商贩,早已悄悄地退场,不知去了何处。
临淄城街市,依旧人来人往,一如往常,大家一边为生计忙忙碌碌,一边时不时地夸奖吕邗姜,当今齐国乃是诸国唯一的女君,她是多么贤明。
齐国,临淄宫,帝殿。
齐国崇尚正红——
殿内也以正红为主。
吕邗姜并不像君父那般,非要另行僻径,喜好偏红。
所以,每当田穰苴醒来,望见满屋子的红色,总有一种错觉:他是不是又和吕邗姜成亲了?——心头一惊,田穰苴连忙地低头一看,看见吕邗姜一如既往,熟睡在旁,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他的宝贝仍在他的身边。
每次瞧见吕邗姜安然地睡着,田穰苴总要忍不住地拨弄她的长发——吕邗姜还未继位之前,田穰苴为替她召回那些诸公子们和大臣们,而暗中监视过许多地方,生怕底下臣属阳奉阴违……事实证明,其他臣属倒还可以,唯有田氏家族,偏偏还想铲除阚氏,被他及时地阻止。
田穰苴并不反感阚氏家族——或许一开始,田穰苴会敌视罢,但当阚止与他了结之后,再也不找他的麻烦,他反而欣赏起阚止。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阚止的自身才华也还不错——留在齐国,能替吕邗姜分担重任!
尽管田氏家族与阚氏家族并不和睦,但是田氏家族与阚氏家族结仇,归根到底是缘于他田穰苴不小心地害死了一位阚氏族人……还兼田氏野心勃勃,在没让其家族一跃成为大家时,没法容忍其他家族的壮大。
田穰苴很想提醒田氏家族:不要太过了。只要稳步地发展,田氏成为齐国第一家族是迟早的事情——晏氏家族本是齐国第一家族,可惜家族却被公子阳生毁得七七八八;高氏家族和国氏家族也因这次的诸公子之乱,逐渐走向没落;余下的鲍氏,依旧平平庸庸,擦不出半点水花……如此一看,田氏家族还是很有潜力的。
终究也只是想一想,田穰苴却没实际行动——毕竟,他是田氏家族的支庶,却又完全地忠于吕邗姜……只要吕邗姜默认眼前的局势,他亦不会随意地干预!
也因此,当吕邗姜不动声色地维持阚氏家族时,让田氏家族膈应难忍,甚至找他从中调解——他亦委婉地推辞,硬生生地缩手,只在冷眼地旁观!
而且……
比起田氏家族,吕邗姜面临的困难也有不少:首先,吕邗姜没将诸公子们全部处死——没处死也就罢了,但她曾经许诺晏氏家族,假如有一天要制裁公子阳生,必将公子阳生交给晏氏子弟,由他们出面,顺便替晏氏族长报仇!然而……
吕邗姜却没杀公子阳生——
这就造成了晏氏家族对吕邗姜极其冷淡:凡晏氏子弟,皆不上朝拜见吕邗姜!
田穰苴曾回晏村,替吕邗姜私下地带回儿子,顺便带话给晏氏家族,请他们忍耐一段时日——说这话时,田穰苴亦觉尴尬,都没法直面晏氏家族!
晏氏家族更是果决——由晏非出面,直给田穰苴吃个闭门羹!
隔着一扇门,晏非嚣张地发话:不解决公子阳生,别想让他们晏氏对田穰苴、吕邗姜摆出好脸色来!
这一时刻,晏非暂代晏氏族长的地位,少了往日对大司马田穰苴的盲目崇拜!
田穰苴抱着儿子,灰溜溜地返回临淄宫。
而这举动,也闹出很大的风波:公子阳生当即恳请阚氏家族,求他派人将他的两个孩子遣送出国,带去晋国——晋国是目前最强的诸侯大国,齐国不敢轻易地派人抓捕!而其族长阚止也因内疚,便同意了公子阳生的请求。
于是,公子阳生的两个孩子被阚氏家族的菁英子弟带出了临淄,逃向晋国——至于公子阳生,则披头散发,来到临淄宫外,长跪不起,说他愿被吕邗姜处置!
吕邗姜被公子阳生这一连串的动静折腾得头疼不已:杀了罢,肯定要安抚住诸公子们,如若没安抚成功,诸公子们定因公子阳生之死而心生忌惮,万一他们再因恐惧而联手起兵,那会是一场麻烦;不杀罢,吕邗姜对晏氏家族没法交待——怪她承诺晏氏家族,要替晏圉报仇……
几经思量,衡量利弊,吕邗姜微感诛杀诸公子们是弊大于利,遂就没再动手——可是,虽没杀诸公子们,尤其是公子阳生,吕邗姜亦是不甘心!
——是的,吕邗姜不甘心!
说甚么大度,赦免诸公子们,那绝对是临淄城百姓们的片面之词——事实上,吕邗姜对诸公子们也同样警惕不已,只因她刚刚继位,急需威信,倘若诛杀所有的叛乱公子们,嗜杀的残暴名声怕要扣在她的头上,她可不乐意!
因此,吕邗姜一直在思考妥善的办法:既能严罚诸公子们,亦能保障自己的名望——可惜,她因处理公务太久,反而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或许,应该说是没法及时地处理,给众人带来心理压力!
久而久之,诸公子们率先地出招,打乱吕邗姜的布置,也就理所当然了。
……默默地打量吕邗姜的睡颜,田穰苴伸出手来,忍不住地轻抚吕邗姜的脸颊——许是手心长满了茧子,摸起人来,甚觉不舒服!没摸几下,吕邗姜颤抖了睫毛,竟然睁开了双眼,醒了。
“几时了?”吕邗姜愣了一愣,猛地起身。
田穰苴及时地按住吕邗姜,温声道:“尚好,你再多歇息片刻。”
“好……不行!”吕邗姜急急地起身,“政备还没处理完——”
“你都忙了大半夜。”田穰苴眯了眯眼,“还不消停。”
吕邗姜道:“邗儿是想消停,奈何有人看不得邗儿闲着。”
也只有两人独处之时,吕邗姜才会难得地调皮一下。
田穰苴抿了抿嘴,佯怒道:“谁给你气受了?——苴儿帮你教训他。”
吕邗姜脱口而出道:“是弦施——”
后知觉地,吕邗姜捂住嘴巴。
“弦施?”田穰苴哼了一哼,“原来是他。”
“是啊!”谈起人才,吕邗姜分外精神,“这位弦施先生你也认得罢?——其貌不扬,却颇有见识。所有臣员们里头,就属他的谏书最多。”
“敢情他还想当个一代名臣?”田穰苴打趣地说,“他谏了多少本?”
“九本。”吕邗姜想也不想地回答。
这个数量搁在大臣们里面,也算拔尖的。
田穰苴升起一丁点好奇,问道:“都谏言甚么呢?”
“可多了。”吕邗姜忍不住地回想一下,两眼弯弯,一直在笑,“弦施涉及的范围挺丰富,除了军事方面,皆有涉足——比如,他建议邗儿多开垦土地,还鼓励平民们多生育,生育多了有奖励!多向晋国购买大量的农具,最好与晋国亲近亲近,以便联盟更加密切……他还谏言许多,实让邗儿惊叹呢!”
田穰苴拖着下巴,幽幽地道:“邗儿,你说得太多了,不怕被大臣们知晓么?——好歹苴儿是你‘邗姜君’唯一的夫人,通常不能随便地干涉国事罢?”
吕邗姜一愣,挑眉道:“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