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气氛维持许久许久,直至田穰苴疑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
吕瑞姜满头黑线:田穰苴的性情太独了——时至今日,吕瑞姜都没取得他的信任!
田穰苴大步流星地进屋,不满地斜视吕瑞姜,说道:“你不呆在黔府,乱跑作甚?”
“瑞姬来看邗姜姐姐,怎么不对?”吕瑞姜理直气壮地反驳。
田穰苴横眉扫来,吕瑞姜秒怂,退至吕邗姜的身后。
吕邗姜好脾气道:“你怎么了?”
田穰苴哼道:“齐——”
猛地住口,田穰苴懊恼的表情溢于言表。
吕邗姜抿了抿唇,温声道:“邗儿都已知晓。”
“知晓……?”田穰苴望了一望吕邗姜,随后又瞪了一瞪吕瑞姜——很明显,田穰苴是恼怒吕瑞姜,认定齐王病危,定是吕瑞姜向吕邗姜说的!
吕瑞姜好不委屈:才不是她说的啊!
却不敢反驳。
哼哼唧唧,吕瑞姜忍不住道:“外面都传个遍儿,你想瞒也瞒不……”
“哦——”田穰苴轻描淡写地打断吕瑞姜,“原来是外面传的,而不是你说的?”
吕瑞姜张了张嘴巴:这不是承认,是她挑唆吕邗姜出门的么?
当即,吕瑞姜委实地看向吕邗姜,唤道:“邗姜姐姐……”
吕邗姜轻抚吕瑞姜的脑袋,对田穰苴说:“莫要担心,邗儿无事。”
田穰苴仔细地观察吕邗姜的神情,但见吕邗姜并不异样,终是松气道:“那就好。”
吕邗姜状似喃喃地道:“好在哪里?——天却要不好了。”
田穰苴和吕瑞姜瞄向门外天空,便见门外天空乌云密布,不见一丝阳光,风起阵阵,与上午的阳光明媚形成鲜明对比,似要下一场暴风雨。
见罢,吕邗姜本想挽留吕瑞姜,却不得不提醒道:“近日有雨,瑞姬真要留在这里?——你家兄长不会担心你么?”
“怕个甚么?”吕瑞姜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兄长担不担心,瑞姬不清楚,但是兄长黑脸,那是必须的……反正,兄长看不惯瑞姬,瑞姬都习惯了。”
吕邗姜两眼弯弯,一语双关道:“也好,只需几日便好——你且安心留在这儿,哪也不要乱跑……这雨下得很大,稍不留意,便被淋到,易会生病。”
——这么严重?
吕瑞姜总觉得吕邗姜意有所指,却不敢深想——
点了点头,吕瑞姜应道:“瑞姬记下了。”
“还不端水?”田穰苴虎脸地插话,真把吕瑞姜当侍妇使唤了。
吕瑞姜撇了撇嘴,小跑出去,徒留田穰苴和吕邗姜兀自地相处。
吕邗姜咯咯而笑,笑道:“你做得太刻意了,为何支开她去?”
“哼!”田穰苴的贼爪很不客气地伸进吕邗姜的里衣,“快要大雨,苴儿再不避雨,怕是以后没空了……放心,她们都被苴儿支走了,不会前来打扰咱们的。”
“你……”吕邗姜被田穰苴的大胆行为惊呆了。
下一刻,她却快乐地与田穰苴交织成一体……
临淄宫。
“叫上大臣们……前来……”细心呵护半年的齐王,也防不下岁月的摧毁,终究走向寿终,“叫大臣来……叫……叫……”
齐王吃力地呢喃。
这次,轮到晏孺子派人去请那些大臣们,而芮姬则痛哭榻前。
“大王——大王——您不能这样去啊——!”芮姬双目通红,哭得不能自已,“芮姬离不开你啊!求大王再陪芮姬几年……”
美人就是美人,便是哭泣,亦能哭出一种娇花之感。
齐王睁大浑浊的双眼,瞧见芮姬的泪水,心头一片火热,奈何有心无力,只得叹道:“芮姬,寡人怕是辜负你了……寡人……寡人……”
说至一半,齐王又卡了。
芮姬便又放声大哭,哭道:“大王,芮姬都明白!芮姬都明白!”
“不……”——不,你不明白!寡人想着死后,选你为其陪葬。
芮姬道:“只求大王莫要忘记立晏孺子为嫡公子!给晏孺子名份,让他不至于被诸公子们欺负……”
“不……”——不,你不明白!没有托孤大臣,晏孺子只会死得更快!
芮姬道:“若非晏孺子还小,否则芮姬必随大王而去——还请大王恕罪,待到晏孺子长大后,芮姬再赴黄泉,再与大王相见!”
“不……”——不,你不明白!
齐王微张嘴巴,还想说些甚么,却是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地吸气。
芮姬见罢,忙替齐王顺气。
过了半晌,齐王勉强地捡回一条老命。
而在这时,晏孺子带着一众大臣们前来拜见齐王——“君父。”晏孺子的声音夹杂清晰的哽咽,“他们来了,还请君父快点好起。”
“大王!”众大臣们一边流泪,一边行礼。
齐王连“起身”这两个字都免了。
死死地盯向一众大臣们,齐王粗粗地喘气,发狠地看清众大臣们是何人:晏氏的小司马晏圉、高氏的上卿高张、国氏的上卿国夏以及鲍氏的大夫鲍牧——
很好,齐国四大家族的族长们都来了!
其余臣子们诸如施弦、阚止、田恒等人,皆被齐王无视。
反正,只要齐国四大家族都在,那就好办了。
费力地张嘴,齐王断断续续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因为寡人命不久矣。”
——很少有君王能够坦言生老病死。
齐王的话,吓得众大臣们不约而同道:“大王神武!臣愿跟随大王!”
即使知道这话太假,齐王仍旧高兴,但也没能高兴太久——轻轻地咳了几声,齐王开门见山道:“既然愿意跟随寡人,寡人就请诸位好好地辅佐公子荼。”
一言说罢,全场寂静。
不是没想过齐王偏爱幼子,会立幼子为嫡公子,但真发生了,未免……
不少大臣们古怪地打量晏孺子,估计是没想过晏孺子会成为最终赢家!
众大臣们里,唯有国夏和高张,最为面不改色——亦是他俩,率先地效忠道:“谨遵大王之命,微臣定会好好地辅佐公子荼。”
众大臣们见罢,一言难尽。
国夏,不愧是武将,脑子一根筋,说一不二,直白通透,乃是极其直率之人。
而高张,则与国夏意气相投——基本上算是国夏的小尾巴:国夏去哪,高张就去哪儿!
面面相觑。
国夏和高张面面相觑。
国夏道:“你为何学我?”
高张道:“非也,非也,显然是你在学我!”
国夏瞪圆双眼,连忙与高张辩论起来。
众人无语地注视他俩,为他俩越辩越和气的方式感到诧异。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齐王马上蹬腿了,国夏和高张还在辩个欢儿,完全影响了齐王接下来的发言——混、混帐,寡人还没说完呢!
眼一瞥,瞥田恒,齐王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田恒却扑捉到了,认真地解释道:“家父年迈,现居府上,颐养天年。”
齐王思量片刻,只觉田恒太过年轻,不太合适。
把眼一瞟,齐王瞟见阚止。
阚止正瞪田恒,不快道:“田穰苴这厮在哪?!”
——这么多年过去,阚氏家族与田氏家族依旧水火不融,见面就掐……
好在阚止终于取消那个「有田无阚」的威胁。
但也极其不待见田氏家族。
齐王轻叹:罢了,阚氏与田氏也不好考虑啊!
眼光一转,转向晏氏。
齐心满心期待,只等晏氏发话。
却见晏氏的晏圉始终垂头不语。
齐王很想出声,却出不了声。
焦急地,齐王用眼神瞪向晏圉。
许是察觉浓浓的怨念,晏圉果真抬头,便见齐王瞪他,愣了一愣。
想也知道,齐王是质问为何不支持他的选择。
瞧了一瞧晏孺子,晏圉委实苦笑:尽管公子荼的乳名也有“晏”字,可他却不是晏氏,并且他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光在那儿一杵,晏圉脸上火辣辣,实觉丢人。
给一个能当他儿子的君主当臣子,真的太降晏氏的格调。
更何况,晏圉看不出晏孺子有哪些忧点。
彼时的晏孺子是个爱哭的孩子——长相虽能加分,行动却令人减分。
瞄着晏圉无所谓的模样,齐王只好转过头,把希望放在鲍牧的身上。
鲍牧此人,当真低调,若不是他的背后有个鲍氏,齐王早把他忘个干净。
可是,如今,鲍牧也学晏圉一般,来个「一看就不回」!
环顾一圈下来,齐王哪能不一眼明了?——齐王心中越发着急:愿意辅佐晏孺子的托孤大臣,只才两名……这让晏孺子如何在齐国立足?
晕晕沉沉地,齐王甚至闪出一抹狠意:谁敢不从,杀之,慑之!
眼里闪过一道凶光,齐王刚想张嘴,还未开口,宛如被人掐住了脖子,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大张,用力地蹬脚几下,尔后一动不动,竟然……崩逝。
事发突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芮姬悲痛地大叫:“大王——大王——!”
众人打个激动,终于醒了。
——不好了!齐王他……驾崩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大王突然撒手归天,留下他们,是何道理?
不由地,众大臣们把目光转向晏孺子。
晏孺子打个哆嗦,吓得小脸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