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沐云姜曾在战场上见过这位长着大凉人才有的魁梧身躯,坐在高高的战马上,能以一当十的将军。
这个人,生的是一张阴郁的脸孔,没有笑容,整个人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杀气。
没错,他杀人如麻,身上自带杀气。
这一世,她又见到他了,还是那么的冰冷,今日是迎亲,是以,他手上并没有拿着他的青龙刀。即便如此,依旧杀气腾腾——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公主,这个人,就是我们大凉皇上最恨的那位第一将军元朗……”
她挑起车帘一角,小心地告知于她。
“哦,就是他带走了容夕将军,然后还把容夕将军折磨致死的,是不是?”
萧玉黛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生得真的是相貌堂堂。
沐云姜点点头,“是的。”
“你和三皇兄也是冲这个人来的吧……”
这个孩子真的是一个聪慧的姑娘,把什么都看得透透的。
“对,我们就是想来查一查容夕将军生死之迷的,这元将军,回头,我们得好好会一会他才好……”
萧玉黛点了点头,放下帘子时,一脸严肃道:“我也是冲他来的,所以,皇嫂,如果你们的计划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但是,你们具体查到什么,也请一定和我说一下,哪天若是查清楚了,我又不能回大凉,烦请哥哥嫂嫂到陈王府上,和我母亲说一说……”
“这是必须的!”
萧祁御肯定是要去见一见那位故人的。
当马车停下,大齐的第一将军在外面恭敬地唤了一声:“大齐威武大将军元朗,奉皇上之命,在此恭迎大凉太平公主……”
萧玉黛稳稳坐着,很是沉稳地应了一声:“有劳将军了。”
“臣下这就护送公主到皇家驿站休息。今日好生休整一晚上,明日,公主可携同贵国的使臣前往金殿面圣。”
元朗中气十足地禀告着。
“如此安排甚好,烦请将军前面带路!”
萧玉黛应对得很是周全,声音没颤,气势没弱,确有皇家公主的仪态。
沐云姜冲她暗暗翘了一下大拇指,凑到她耳边赞了一句:“很好,就这样,别露怯。”
萧玉黛点点头,暗暗吁了一口气,今天有皇嫂在,她胆子大了不少,以后,她要面对的情况可能更为复杂,但既然做了这公主,她就只能逼自己一把了。
马车再次启动,一刻时辰后,来到皇家驿站。
沐云姜扶着公主从马车上下来,瞟了一眼那个第一将军。
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须把这个人绑了,好好严刑逼供,但是呢,此人的武功是不得了的。想要让他吐露当年的真相,怕是难如登天的。
这个的武功,可以和师父比上一比,想要在金京城对他下手,唉,难以想像的难……
而这位第一将军,因为她这一眼,本能地回瞄了一眼:这小婢子,虽生得娇小,但眼神倒是凌厉。
之前,他得到消息,和亲公主会在陈塘关暴毙,联姻一事会告吹,结果,公主竟没死,只是身子偶感风寒,在路上耽搁了几天,还是来了金京。
一个婢子的眼神如此犀利,看来那位太平公主绝非善茬。
*
入夜之后,沐云姜照看着萧玉黛洗漱好,还把明天面圣可能遇上的问题都提点了一番。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萧玉黛对这位传说是个不识大字的新嫂子崇敬有加。
“嫂嫂,你怎么懂这么多?”
“错,我知道个啥,都是你三皇兄叫人去探听来的。我每天晚上过去你三皇兄那边听一些,回来就搬给你听。好了,你好好睡觉,我又要去你三皇兄那边了。”
“嫂嫂,你和皇兄真恩爱。”
可惜啊,她要留在大齐了。
像她这样一个身份,怕是难在这里寻一个像皇兄这般会疼人的男人了。
沐云姜是看萧玉黛上了床,才出来的,还叮咛阿怜把房门关好,临走把窗户什么的都查看了一遍。
如今他们已进了金京,有很多人都不想成了这门婚事,小心点错不了。
其实,她本来是该陪公主睡在这里的。
但是,萧祁御不让。
他说了,出门在外,晚上,她得和他在一起——他不放心她睡外头。
至于公主,那个阿怜也是会武功的,虽然差了一点,但总归是得用的。再加上公主的寝殿外,全是他们大凉的人在巡夜。
所以,他坚绝不许她留宿外头。
他说:“你白天已经一整天都在陪公主了,晚上必须陪我……没得商量。”
沐云姜觉得他挺黏乎的人,但基于她也想他,那就如他所愿,夜夜同床共枕,感情自然是一日千里。
嗯,好吧,其实他们还没做了真正的夫妻。
他说:“得寻个风水宝地,安安稳稳地休整几日,路上匆匆忙忙的,不够庄重……我们的洞房花烛,就得好好的过。不可超之过急。”
她反正无所谓,受折磨的又不是她。
只是,今日他们休息的皇家驿站有点大,出了公主的寝殿,她四处望了望,不确定萧祁御被安排住在哪间房间。
所幸,那家伙安排了阿索在公主的寝殿附近守着……
阿索一见到她,就把她领到了萧祁御的房间。
“想到什么法子找元朗了吗?”
进到屋内,沐云姜看一人胡子、易了容的萧祁御正在床上打坐,面色不是很好看,都发青了。
她一惊,忙上去,扣住他的手探了探脉,才发现他的气息很混乱:
“你怎么了?”
“刚刚巡园,有个人想翻墙而入,被我发现了,追过去时,和那个人对了一掌,现在浑身发冷……我觉得对方好像使的寒冰掌……”
萧祁御看着很无力:“当年我妹妹也中过这种掌法。本来以为那是大凉朝中有人不容我于世上,现在看来竟是大齐朝中有人想致我于死地。可是当年,我只是一个质子,为什么有人想杀我?结果那一掌还打在了我那可怜的妹妹身上……”
沐云姜不觉呆了一下,这么巧的吗?她当年也中过类似的什么掌,小命险些丢了……
“可惜啊,被那个人逃跑了……”萧祁御闷闷一叹,身上冷得厉害:“不过,今天使这一掌的力量不大。可能是当年那人的传人……”
“来来来,别想那么多了,你先用被子盖好自己,身上那么凉,让自己缓过来再说吧……”沐云姜去给冲了一个汤婆子,塞到他怀里。
一路南上时,沐云姜一直带着这个汤婆子,最近身上干净了,但是天气冷,她怕冷,这汤婆子,她一直随身带着。
然后,她从自己怀里取出几个药瓶,挑了其中一瓶,拔了塞子,倒出两颗药,塞到他嘴里:
“服下,这药是专治寒冰掌的。当年我中的寒冰掌可比你这严重多了。差点死掉。多亏师父找人把我治好了……
“放心,有我在呢。你这掌掌力小,今晚上给你拔一拔寒气,明天就能好。这个药,是我在炼制的加强版的去寒除湿的良药……
“现在开始,我教你一套驱寒的心法,听好了……”
她盘坐到床,把师父教的口诀传授给了他。
行运三周天后,萧御祁果然觉得身上暖和了。
“如何?”
萧祁御睁开眼时,瞧见小媳妇盘坐在面前,双手支着下巴,好奇地问着。
“好多了,谢谢阿姜。”
“那你歇一歇。快钻进被窝里去。”
她忙催促他睡好。
他拉住她的手说道:“阿姜,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了……现在身在大齐,万一被他们查到我们的身份,后果很严重……”
萧祁御刻意叮嘱起来,这孩子做起事来,有时候是小心翼翼的,有时候是横冲直撞的。
“知道知道。你乖乖躺好。”
她又去找阿索,寻了一些炭过来,将屋子烤得更暖和一点。
想到今晚上有人想夜探皇家驿店,心下不放心,她又去了一趟公主的寝殿,把阿怜叫醒,确定公主确睡得很香,她才又回了萧祁御屋里。
清晨,萧祁御醒来,看到沐云姜靠在床边睡着了,但房内很暖和,她肯定是一宿没睡,专门帮他看火盆来了。
他感觉身体已无碍,下床,把她抱起。
她睁眼看了看:“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没事了。你好好休息一下。照顾了我一晚上吧!”他有点心疼。
“恐怕不行了,我得回公主那头,今天得给公主梳一个好看的发式,大齐皇帝召见,我们的玉黛妹妹作为大凉的公主,仪容上面不能失了公主的皇家气度……”
虽然,她很想好好睡一睡,但可惜啊,还有正事要忙,“你要是没事,也得起了。今天可不能赖床……”
“还早,就眯一小会儿!”
他只想抱着她偷得浮生半日闲。
虽然他不曾尝过君临天下是什么滋味,但现在,他却体会到:从此君王不早朝,是怎么一个心路历程了。
“喂喂喂,你……怎么变得这么黏人呢?”
她挺无奈的。
但是,这样的他,她却无比喜欢的。
“你不想和我抱抱?”
好像有点肉麻。
“嗯,喜欢,那就再眯一眯吧!”
她嘻嘻了一声,反过去抱住了他。他又变回暖乎乎的人体小火炉了。
抱着好舒服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却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主子,出事了!”
声音是发紧的。
是阿索。
本来,萧祁御还想亲一下怀里的小女人,听到这样一个声音,只能打住了,急忙坐起,挽起帐子,问道:“怎么了?进来说话。”
他下了床,把床帐扶好。阿索知道王妃在他房里,这么急切地求见,肯定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阿索走了进来,抱拳禀告道:
“主子,公主……不见了!”
这话一出,床上的沐云姜顿时惊愕地从帐子里探出头来:
“啊?不见了?怎么会不见,昨夜后来我怕出事,还特意跑回去查看了一下,确定公在睡,我才又出来的。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再加上这个皇家驿站,里里外外都是巡夜的士兵,怎么可能会不见?”
里面是大凉带来的送嫁侍卫。外面是大齐的人。昨晚上至少有三十来个人守着这院子。一个大活人,怎会平空失踪?
“不知道。一早,公主的婢女阿袖过去敲门,阿怜开了门,两个人去床上查看,发现床上空空的,公主常穿的衣裙也不见了。但阿怜是从里头把门上了栓的,窗户也没任何异样的痕迹……”
阿索一脸凝重道:“公主就是从里面平空消失的……但昨晚上,我们的人就守在公主的卧房附近,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人出来过。阿怜也说,她一直在房内,肯定没有人进来过……”
密室消失?
这太诡异了。
沐云姜连忙从床上跳下来。
萧祁御转头叮咛:“把靴子穿上再跑。”
她又要赤着脚往外跑了,被他拉了回来,按下:“坐好,不急这一时半刻……”
阿索看到萧祁御给王妃穿鞋了——这恩爱劲儿,唉,真是没脸看啊!
少顷,靖北王夫妻来到了公主下榻的房间,阿怜和阿袖跪在那里,两个人都害怕地直哆嗦。
在陈塘关,一个公主弄投湖了;来了金京,冒名的公主又平空失踪了。她们这条小命还怎么保得住。
好好的人,全被她们伺候没了。
“阿怜,昨晚上我离开后,公主起来过吗?”
沐云姜看了一眼室内,所有窗户都关得好好的,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便转身看阿怜,询问了一句。
“没有。公主睡得很好。我就在边上和衣睡着了……”
阿怜惶惶回答道。
沐云姜走上去,探了其脉象,又四处嗅了嗅,空气当中还飘散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暗香:“有人在房里点过迷香。”
她到薰香炉那边闻了闻。
昨晚上点的不是这个味道。
因为萧玉黛说她这几天睡得不踏实,所以,沐云姜就亲自去买了一种安神香,想让她睡得舒服一点,明天她要见大齐皇帝,觉必须睡好,状态必须得保持住。
“不对。这香不对,有人换过。这种香能让人睡得死沉死沉的,醒来后口干头疼……”
她惊叫出来。
阿怜忙道:“对对对,奴婢现在就是这样子的……”
可谁能进得来?而且把人带走时,房门还是关着的,也没惊扰外面巡逻的士兵,这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