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沐云姜被带去了纯妃所住的宫殿。
一进殿门,众人就能听到纯妃在声撕力竭地嘶吼,再近身一看,平素端方高雅的纯妃,只着素色单衣,长发披肩,形同疯子,青丝凌乱纷纷,手上则拿着一把尺子在挥舞着,嘴里更是诡异地叫嚷着:
“妖魔鬼怪哪里走……看我收了你们……”
宫婢们躲着。
内侍们不敢近身,生怕误伤了贵人。
皇后看着纯妃如此疯言疯语,甚是忧虑。
沐云姜则不慌不忙走了过去,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粉沫,信手一撒。
这是“春风倒”。
一阵淡香拂过,纯妃应声而倒。
她快步上前,将人扶住,令人将纯妃扶至榻上,禀退左右,只让刘御医留于帐外,而后,她取出银针包,执银针,熟稔地扎于纯妃穴道之上。
少顷,纯妃悠悠醒来,神思混乱,看着面前这陌生的小女子,问:“本宫……本宫这是怎么了?”
沐云姜温温宽慰道:“娘娘,您余毒未清,神智混乱而已。现在无碍了。歇息几日便可。”
帐外,刘老御医脸上露出疑惑,就那样简单扎两下便无事了?
这……这是什么神仙本事?
“刘御医,您可再切切脉,看可还有什么问题?”
沐云姜挽起帘子,示意了一声。
刘御医特意过来给看了脉相,随后一脸大喜地对守在屏风外等消息的皇后说道:
“启禀皇后,纯妃的脉相已无大碍,接下去几日,只需要好生将养,就可以恢复如初,这个女娃娃当真是好本事啊……”
皇后自是大喜,立刻道:“快,沐云姜,你再去替三殿下看看……”
“谨遵皇后懿旨。”
沐云姜准备折回长宁殿。
出殿门时,刘御医却突然跑上前叫住了她:“等一下……”
沐云姜转头问:“刘御医,还有什么问题吗?”
头发花白的刘御医看向她的眼神,竟带着一种崇敬,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深深鞠了一躬,问道:
“敢问这位女公子,你使的那是谁的绝学,一手银针,竟有如此妙用?老朽学医几十载,竟见所未见……不知女公子能否赐教一二……”
这刘御医果然是个医痴,竟为了她的行针之法,不耻下问——
沐云姜生着离经叛道的性子,但对于这种在学术上孜孜不倦求新知、不把面子当回事的老者,还是很尊重的,忙回道:
“我刚刚使的是毒鬼鬼先生的独门绝学‘鬼行针’,不光需要行针要诀,更需要配合鬼先生独门所制的银针,才有奇效……回头,若有机会,晚辈愿与前辈切磋……”
刘御医顿时高兴地叫道:“一言为定,一言为定……老朽若能与小友切磋啊,三生之幸,三生之幸呐……”
皇后和众宫婢都一脸震惊。
这位刘御医乃宫中御医署资历最深的老医士,行医几十年了,今日竟会对一个小娃娃如此推崇。
这沐云姜,实在是不得了啊!
沐云湘却因此恨她入了骨:
这个贱丫头,这是故意借她出糗,让自己大放异彩,如此手段,当真的是阴险狡诈之极。
*
不一会儿,沐云姜被带回了长宁殿寝宫。
云幔低垂,暗香袅袅,殿内的陈设并不奢华,一切以竹制品为主,但每一件却又显得特别的精巧。
虽质朴无华,却又雅致脱俗,由此可见,三殿下萧祁御品性还是颇雅的。
沐云姜走上前,将丝滑的幔帐扶到银制的床钩上,再次见到了前世那个后来威震大凉的三皇子,他就这样面色白惨惨地躺在榻上。
不得不说的是:萧祁御的的确确是个经世伟才,有的是笼络人心的厉害手段。
他唯一的缺点是,有一个在皇族没有任何名份的母亲,且那母亲是皇帝最最深恶痛绝的人。
所以,前世,他当了二十几年的皇子,明明有无数军身傍身,却不曾被封王。
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大凉皇帝用来打仗的棋子。
哪怕三皇子身染奇病,只要皇帝要让他出征,他就得披甲出征。
他是真真切切地不得皇帝的欢心,却又是实实在在为皇帝平定了四方。他的功勋,令天下人敬仰,但他就是遭遇了世间最大的不公。
所以后来的他,居然能当上太子,不露声色地废了太子,这份手段,真的是让她毛骨悚然。
正当思量,昏睡的萧祁御突然就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利若绝世宝剑,寒光凛凛,似能穿透一切迷雾一般盯上了她。
沐云姜不觉挑起好看的柳眉,一点也不意外,自然也就没有被吓着:
“三殿下果然没事。我就说,我给的药,怎么可能让三殿下昏迷不醒?原来您是在诈给您治病的人……”
萧祁御的确没事。
下一刻,他缓缓坐起,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玲珑的小女子,那闪闪夺目的眸子里透着寻常小女子所没有的胆大,身上也不露半分惊怯。
这是他第一次看走眼。
昨夜在书楼,她似一只被吓破胆的波斯猫。
根本不是,她是一头披着猫皮的小狼崽子。
滑头的很。
萧祁御本来就在怀疑沐云湘的医术,刚刚,那小女子过来给自己看诊,单看她搭脉的手势,就可知她于探脉一事,根本就不熟手,搭错了都不知道,简直蠢到家了。
虽然她说对了很多症状,但后来的那些说法,都有问题。
比如,她说,这毒蛊治起来不难。
若不是难事,他也不致于穷尽四年,却拿它无可奈何。
再比如,她说的方子,根本没办法彻底根治毒蛊。
但,也只有懂得毒蛊之道的人,才晓得那方子有一定的疗效,能拿来唬弄人,却没啥真正的用处。
至于,她给他服的药,自然不是毒药,但服下之后,他的气血逆转了,吐血是真的,昏厥却是假的。
他想看看这个沐云湘会有怎样的反应。
结果,他一出事,她就慌了,直接就把所有责任全推到了别人身上——真正的医者就这样浮出了水面……
“昨日,我听说是你救了浔阳时就猜你才是医者……说,为什么要让你堂姐来糊弄我?还致我吐了血?”
萧祁御下了榻,面色沉沉的。
他一向能轻易看透人心,偏偏就是这女娃娃,他完全猜不出她在耍什么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