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灼华脸上泛起一丝哀愁,“该说得我已经都说得差不多了,总之父亲为人十分仗义,为了门内兄弟能舍生忘死,上一次圣火冥渊开启,他便是为了掩护门人撤离,才落在古冥族那些恶贼手中。”
“回头若是有幸能寻上父亲,希望你能竭力帮我救他,算我炽凰殿欠你一份恩情。”
“前边就是那座牢狱了。”
云灼华指了指前方一处古井,望着古井两侧伫立的冥神石像,沉重道:“传闻冥神牢狱的入口是自一口井的挂梯而入,两侧设有冥神雕像,底下还有着守卫的狱卒傀儡阵法,古冥族的人不在的时候,便是靠着这些禁制抵御。”
陆风望了眼静立不动的石像,看着那狰狞扭曲的面容,自带着一股熟悉之感,终是反应过来他这一路上都觉违和的点。
也想起了到底在何处感应过相似的气息。
一切,皆源自于他自焚魂圣火塔试炼中所得到的那件四相罪业牢笼!
牢笼外观所对应的四相之一,郝然形貌同眼前的冥神雕像有着很多相近之处,同样狰狞可怖,同样有着阴冷森然的气息。
虽说反应了过来,可陆风脸上却更为困惑不少。
若是说这四相罪业牢笼同无相佛宗有着渊源,他还能接受,毕竟其中一具法相乃是无相佛宗的同款佛身,只是模样稍显狰狞些许。
可眼下,竟牵扯到了古冥族的冥神之相。
这就让他有些踌躇难解了。
明明是圣灵族的宝物,何以会有着古冥族的影子在?
难不成是用以针对囚禁古冥族人所打造的牢笼?
陆风暗自想着,失神间愕然瞧见云灼华提着鞭子便要朝着两具冥神雕像抽去。
“无需理会!”
陆风出声制止,“此处的禁制阵法并未被开启,这两座雕像暂时构不成威胁,我们直接进去便可。”
云灼华抬起的手一僵,并未听从,反而质问道:“就算此刻构不成威胁,那回头呢?万一有古冥族强者赶来,开启此处禁制,我们岂不是要多添很多麻烦?退路也会被截断?”
陆风点头,但还是说道:“这两座石像牵连着底下的布局,此刻虽然处于沉寂状态,但你若是贸然破坏,难保不会激发后续隐藏的禁制凶险,只会让得局面更凶险。”
云灼华一惊,立马打消破坏念头。
陆风上前来到古井,沿着挂在内壁上的阶梯一路往下,足足过了几十丈左右的深度,才终是打破黑暗,迎来不一样的幽绿光芒。
“应该就是这儿~”
落地后,云灼华望着底下冗长的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甬道,思虑着说道:“传闻被带入这冥神牢狱的人,首先要经过的是一条长达数里的孽境回廊,想来就是我们眼前的这条。”
陆风领会点头,感应间已是洞察不少端倪。
明白这里的长达数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数里地,而是因此间存着无上大阵,缩地成寸,能让人身临其境,以短短百来米之距,营造出走了几近数里地的假象。
甬道内的环境十分潮湿阴暗,介于四周墙壁上镶嵌的一盏盏倒挂着的莲灯,散发着幽绿色的磷火,一时间视线倒是并不受太多影响。
“小心着些,”云灼华压着声提醒,“传闻走在这孽境回廊之中会有各式各样的幻象呈现,稍有不慎便会被影响心智,甚至卷入各式幻象之中遭受心性的磨难。”
陆风暗自感应间,朝前踏出一步,直言道:“此处的阵法气息断断续续,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怕是早就失了效力,无需顾虑太多,直走便是。”
“你确定?”云灼华陡然一喜,快步朝前走去,见还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生出,不由赞道:“看不出来你于阵道一途造诣可以啊!”
说完等了一瞬,见陆风并没有反应传来,不由好奇回头看去。
见陆风正盯着孽境回廊两侧的壁画看得入神。
那是一幅幅形貌各异的法相,有千手观音相、有阿修罗相、有魔神相、种类万千。
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那便是每一幅法相壁画的脸,都十分狰狞凶厉,注视间只觉被盯得心头一阵发毛,像是内心中的秘密都要被这些法相壁画给看穿一般。
云灼华催促了一声跟上,而后解释道:“若是此处阵法没有失效,这些壁刻法相得以激发下,会窥伺我们内心最阴暗的存在,然后予以衍化出相应的心魔幻境,让我们重蹈覆辙般经历心中最痛苦的回忆或是最罪恶的经历,直到内心的防线彻底崩塌。”
陆风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自是不信云灼华所言的这般玄乎。
这又是窥伺内心,又是衍化心魔幻境的,实在超出了禁制和阵法所能达到的威势范畴。
除非是融入搜魂之术,迷魂之术等乱人心智,探查人命魂记忆的手段,如此或有几分可能达到云灼华口中的效果。
但那样的阵法,无一不需要人为在背后小心的布局掌控才行。
二人往前走了一段后。
同时停下脚步。
“前方有动静!”
云灼华陡然紧张起来。
陆风魂识感应间,脸色一沉,“是座傀儡阵法。”
云灼华小心往前又走了一段才堪堪感应到陆风口中的傀儡阵法,当下纠正道:“那戴着半佛半鬼面具的傀儡,应该是此处的狱卒——‘渡厄僧兵’。”
“这些特殊存在主要用以看守各处囚室,父亲和其他被古冥族掳来此地的人,极可能就在前方那些囚室之中,咱们快去看看。”
云灼华激动上前,蒙头蒙脑的便要去营救父亲之际,却被陆风拦了下来。
“前方……有活人气息!”
陆风漠然的脸上闪过一抹忌惮,在他感应到对方的那刹,对方同样也感应到了他的存在,且能于他之前避开这份感知。
由此来看,实力怕是未必在他之下,至少也是个天魂境八息乃至九息层面的强者。
云灼华愕然一喜,快步朝前寻去。
俨然将陆风的话语,误认作是感应到了囚室之中存在的活人。
然。
当走出孽境回廊,来到囚室区域后,瞧见第一座囚室内被锁链死死捆缚在墙上的一具腐烂骸骨,不由脸色大变。
“他是……幻海阁的金志文老先生!”
云灼华认出了那具溃烂的骸骨尸身,脸上惊疑不定。
陆风打量了一眼尸身,见其手上带着一枚精致雕纹玉扳指、脚上穿着一双金丝云履靴,看着十分华贵。
祛邪灵眸暗自施展下,掠过其身的那刹,不由皱眉,此人皮肤底下的血肉骨骼竟被削成了无数片,像是受了千刀万剐之刑,将血肉都自骨骼上一点点的削离剔除了开来,手段极其的残忍恶心。
“此人乃是受了极为残忍的剐刑而亡,且是由内自外不伤血肉的剐刑。”
陆风道出洞察到的这一幕,饶是此刻漠然心性下,都觉有些不忍。
云灼华一怔,立马反驳道:“这不可能吧,这里的囚室一般只对罪恶之人予以惩戒,金志文老先生同父亲一样,都是上一次秘境开启时遭了古冥族的毒手,他是幻海阁的副阁主,为人素来正义,平日里时常会带门内弟子前往世俗村庄救济贫民的。”
顿了顿,又道:“而且就算他真的曾经做过什么错事,也断然不至于如你所说这般遭受剐刑那么残忍的刑罚,这其中一定存着什么问题。”
陆风望了眼囚室内的壁画,问道:“会不会与这金刚怒目的法相有着什么关联?隔壁囚室的壁画并非此款,想来这些被囚禁的人应是刻意被安排的不同罪孽的囚室,接受不同的刑罚惩戒。”
云灼华神色凝重,纠正道:“我查过古籍,这壁刻上的图案应该是嗔佛法相,乃是专门惩处暴戾不仁的罪犯的。”
“金志文老先生平日里十分温和淡雅,从未听说他动怒,总是一副好好先生,怎么会被关在这嗔佛囚室?这不合乎常理啊!”
正在这时,一道虚弱的嘶吼声自不远处的囚室之中传来。
“我的~都是我的……别抢,别和我抢!”
陆风和云灼华脸色一凝,循声而去。
见是一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正在肮脏的地面上不断的拥抱着杂草,像是抱着什么奇珍异宝一般,脸上满是癫狂兴奋之色。
他的双腿被墙上钉着的锁链束缚着,即使因为挣扎已经折断脚腕骨骼,但却依旧没有摆脱开锁链的捆缚。
且看那断腿的痕迹,应该已有好些年头。
陆风目光下意识看向云灼华,意在询问。
“像是璇玑书院的人。”
云灼华猜疑答了一句,她虽说自角落处看到了一顶残破的书生帽,但碍于囚室内的这人实在太疯癫痴傻,脸上也都是脏污血痕,全然没有半点书生之态,一时间也不好确认其具体身份。
陆风望向囚室中截然不同的壁画,隐约像是狰狞的弥勒佛法相,只是肥胖的肚皮裂开了一个血口,里头不断溢着金灿灿的元宝和肠子。
云灼华扫了一眼后,打了个寒颤,“这是贪佛法相。”
话音落下的那刻,脸色更为凝重。
就此疯癫之人的症状来看,确实像是犯了贪欲之罪,而被刻意关押在的这处贪佛囚室之中。
其疯癫之症,恐怕也是这些年里遭受了非人的精神折磨,一次次的经历贪婪得而复失之类的折磨下才导致的精神失常。
“父亲~”云灼华心系父亲安危,愈发担心,发了疯一般一间间的囚室开始找寻起来,一连闯过百余间囚室都不见踪影后,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方面盼着剩下的那些囚室之中能寻上父亲的身影;
一方面又不想瞧见父亲如此前所见那些囚室之中的人一样,要么死剩一具骸骨,要么精神失常,就没有一人是安然的。
“小心!”陆风突然拉住待要继续朝前寻去的云灼华。
前方拐角的一边,兀自走出五道黑影。
为首的那道身影所散发的气息,郝然正是陆风此前惊鸿一瞬间所感应到的那人。
在其身后,站着四名渡厄僧兵,每一个都有着天魂境四五息的实力,均一副为其所控的架势。
云灼华目光呆了,望着最右侧的一名渡厄僧兵,看着其仅有一只手臂的模样,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父,父亲!”
云灼华声音兀自有些哽咽发颤,一时间难受到了极致。
尽管那名渡厄僧兵带着狰狞面具看不出样貌,但就刻在骨子里的那份熟悉感下,云灼华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那即是她的父亲!
不会有错!
“你把我父亲怎么样了?”
云灼华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憎怒的瞪向为首的中年男子。
“他是你父亲?”中年男子有些戏谑的扫了一眼断臂傀儡,玩味笑道:“如此,那便好办了。”
说着目光朝云灼华看去,直言道:“你父亲罪孽深重,一死不足以消除罪恶,残魂需得继续在这锻造的傀儡之躯内受刑,如今勉强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所谓父债子偿,你若愿意替他服刑,清偿罪业,他这缕残魂,可少受一些折磨。”
云灼华怔怔听着,顿时恼怒大喝:“你胡说,父亲绝无可能作恶,哪来的血债,就算有也是你们古冥族人卑鄙无耻的欲加之罪,赶紧将父亲放了,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中年男子阴恻恻的冷笑了一声:“别急!被族长亲判送入冥神牢狱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清白的,你父亲更是个老奸巨猾隐藏极深的东西,我们可足足折磨了他三四年,他内心的防线才逐渐开始崩塌下来,在意志力这块上,不得不说确实是条汉子。”
云灼华听得父亲竟然被足足折磨了三四年之久,难受的只觉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眼中杀意凛然。
手中紧握的长鞭作势就要不顾一切挥出,拼死营救父亲的那刻。
却见那中年男子冷笑着将她父亲给推了出来。
“你既不信,便且让你父亲那缕残魂亲自给你说说!”
“也好让你看看你父亲所犯下的罪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