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杨夫人好容易盼回自个的乖儿子,却差点没认出来。最后在杨明哼哼唧唧的诉说,还有柴叔和那两婆子的补充下,杨夫人才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简单来说,就是几个公子爷上妓院叫了姑娘,临到付银子时,却一个个都发现自己荷包竟不见了。接着周泯就砸门走了进来,说里头一个姑娘是他包下的,他们竟还有胆子点。杨明等人一时看不惯周泯那嚣张跋扈的样,加上都喝了点酒,于是一来二去的就动起了手。然后杨明还不小心摔了周泯挂着身上的一块玉佩,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眨眼间,周泯后面就冲出一大帮家奴,三两下就领着他们几个出去外头打,没多会,就出现了柴叔赶过去看到的那一幕。
杨夫人听完后,气得浑身发抖,只是还不待她开口呢,杨明又朝一个婆子打了个眼色。那婆子面上有些为难,直到杨明眼睛使得快抽筋了,她才看了杨夫人一眼,然后缩着脖子小心道:“夫人,眼下,少爷还欠了那周公子五百两银子,是,是为赔少爷摔坏的那块玉佩的钱,少爷已,已经签字,按手印了。”
“什,什么——”杨夫人一个趔趄,随后一个倒仰,竟直接气晕了过去。
杨明一下子慌了神,周围奴仆更是大惊,一时间整个杨府乱作一团。
……
翌日一早,阿圣照旧去厨房那帮忙顾大娘收整柴房里的柴火,莫璃早早起来,梳洗完后,便也往厨房那去,打算给朱氏和莫老太太做一碗酥油白糖熬的牛奶子。于是她走到厨房那时,正好就碰上阿圣抱着还未劈完的大圆木段从柴房内出来。莫璃便站住问了他一句:“可是用过早饭了?”
“顾大娘正做着,一会再吃。”阿圣看了她一眼,一边将手里的木段扔到之前劈柴的地方,一边道了一句。莫璃点头进了厨房问了一声,正好顾大娘这会也将包子蒸好了,莫璃便拣了五六个大包子,拿盘盛着,又给倒了杯新鲜的牛奶。
“姑娘,那是给老太太和太太准备的呢,下人喝的茶水在这头。”顾大娘一瞅,便道了一句。
“这大热天的劈了这么多柴火,让人吃点好的也是应该。”莫璃一笑,“再说这牛奶每日的量也够,我也不大爱这东西,一会若还是有剩的,大娘就喝了吧,可别放坏了。”
“大姑娘真是好心眼,其实我这两日不是特意给他做了大肉包子,馅料都塞得足足的呢。”
莫璃笑了笑,便端着东西出去朝阿圣喊了一声:“过来先吃早点吧。”
阿圣一闻声,马上放下手里的活,洗了手,然后就往莫璃这走来。莫璃将托盘搁在厨房门口一个石墩上,阿圣随便往旁边的石台子上一坐,然后拿起一个大肉包子咬了一口,咽下后才低声道了一句:“昨晚事儿都办妥了,今日估计整个永州成都在传那家伙的好事,李跃儿说这次算她帮你一把,让你改日得空时出去见她一面。”
“我知道了。”莫璃轻声道了一句,就要转身,阿圣却又接着道:“这个,怎么就是没你做的好吃?”
莫璃一怔,垂眼看他,他却没看过来,只是有些困惑地瞅着自己手里咬了一半的大包子,然后张口,将剩下的那一半一下子全都塞进嘴里,弄得两颊鼓鼓的,却没两下,他就都咽了下去,跟着又端起那碗牛奶一气喝了大半。
每次看他吃东西,都觉得很香,莫璃不由就失笑一句:“顾大娘是几十年的手艺了,哪是我能比的。”
“是吗。”他这才抬眼瞅了她一下,纯净的目光里还带着些困惑。
“你慢慢吃,我去给老太太和太太熬一碗牛奶。”莫璃不知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便转身回了厨房,阿圣也不在意,跟着解决第二个大包子。片刻后,盘子里那五六个大包子就全都进了他的肚子,只是当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时,忽然就使劲嗅了一下,然后便放下手里的碗,朝厨房那看过去。
没一会,就瞧着莫璃手里端着个托盘从厨房里出来,托盘上搁着的正是她刚亲手熬好的酥油白糖牛奶。莫璃一出来,就注意到阿圣往自己这看过来了,她便也往那看了一眼。结果却发现阿圣正直直瞅着她,然后又瞅了瞅她手里的东西,莫璃瞬间觉得压力很大,他那眼神,似乎在等着她给他送过去……可是,这是特意给奶奶和娘熬的,这么给他的话,太不合适。于是她只好装作没看到,顶着压力,带着罪恶感,僵硬着转身往外去了。可那短短的一路,她都觉得阿圣那讨食般的目光,一直就粘在她后背上!
将其中一盏让丫鬟给莫老太太端过去后,莫璃便捧着剩下那盏还滚热的白糖牛奶进了朱氏的院子。
“娘,这是我给你熬的,您先喝点。”莫璃进里屋之前,已在外悄悄问了墨染一句,昨儿莫六斤和朱氏一直谈到很晚才睡,期间朱氏亦是哭了几次,然后今儿一大早,莫六斤就出去了。
“怎么想起做这个了。”朱氏有些没精打采地一笑,便让莫璃在她身边坐下,然后满是歉意地看着莫璃叹了口气,“璃璃,娘跟你说件事。”
“娘您先趁热喝了这个,凉了就不好喝了,喝完咱再说。”莫璃面上一笑,说着就将那盏白糖牛奶往朱氏那挪了挪。
朱氏看着挪到自己跟前那盏潋潋如鹅脂一般的牛奶,再看闺女那满是关心的目光,她心里是一半发涩一半欣慰。小心端起来后,轻轻呷了两口,只觉满口甜郁,味浓且香,不见一丝牛乳的腥味,一盏也没多少,不消一会就喝完了。
“这做得真不错,以前顾大娘做的我喝着还有点腥味。”朱氏放下杯盏后,不由笑着赞了一句。
“我熬的时候添了几粒杏仁,娘要觉得好,我以后常给您做。每日喝点这个也是养身子的,您不能日日喝那些药,好好的身子都被药给熏坏了。”莫璃一边将那托盘拿到旁边的桌上搁着,一边道了一句。朱氏看着闺女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便将莫璃叫到自个身边坐下,然后将她心里的决定道了出来。
今儿一早,莫六斤就已拿着婚书庚帖还有当年定亲的信物出去了,且昨儿也联系好了族里的一位长辈,正好对方这几日也有闲时。于是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一早,莫六斤便上门请了那位长辈去当见证人。算着时间,这会差不多是已经到杨府了,待双方的东西各自退还后,从此就桥归桥路归路,谁也挨不着谁了。
“璃璃,你心里别怨娘,这事儿……”
“娘怎么这么说。”莫璃忙一笑,“其实我早想退掉这门亲的,早之前也跟奶奶提过的,当时就是怕您和爹觉得为难所以才没跟您说。如今您能帮我退了,我也是松了口气,说到底,那样的人家,我即便进去了,以后怕是也难过得好。”
于是就在母女俩谈着私话的时候,杨府这边,简直是跟被搁在油锅里煎熬着一般。
昨晚,杨大人刚一回府,就得知自个儿子桶了大篓子。不消柴叔跟他道完事情始末,他就觉得脑子发胀,恨不得过去直接把那不孝子活活打死。周守备那边,他是绝不敢过去讲理的,而且本来自个儿子就在理亏的这一边,他除了乖乖送上银子外,还少不得另添上别的以表歉意。而要仅是这样就算了,偏这事竟闹得满城皆知,他光想以后出去同僚们看自己的眼光,就觉得嘴巴一阵腥甜,差点没当场一口血给吐出来!更不敢想谢家要是知道了这事,又会什么个态度。
然后,今日一早,还不等他出去呢,那莫六斤竟就带着族里的人上门退亲来了。
虽说这原本是他杨家一直在谋划的事,如今终于等到这个结果了,可眼下这情况,怎么都有点被倒了个的意思。故瞧着莫六斤道出来意后,杨大人和杨夫人那脸黑得,连锅底都比不上。
莫六斤今日请来的见证人,是同族的一位堂叔公,排行第七,在族里也有些地位。原本这七堂叔公还想劝劝莫六斤来的,毕竟这等事,大家自古都是劝和不劝离,虽说杨家忽然提出将妻降妾的事着实过分了,但只要不答应,杨家也不能硬着来不是。只是就在他还犹豫的时候,当晚就从一小辈嘴里听说了九孔桥区的那宗事。七堂叔公年轻时也是有些热血的,又读过几年书,于是一拍板子,就应下了这见证人之事。
退亲之事,在七堂叔公炯炯的目光之下,杨府夫妇将火往肚子里死命的压,咬着牙,咽着血,于沉默中将该退的退了,该还的还了,该按的手印按了。
终于,送走莫六斤后,杨夫人又一口气上不来,气得再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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