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歌蓦然红了脸，“皇、皇上，别……别这样。”
顾曌微微低头，与她只有一掌的距离，近到叫人心慌。
“别哪样？”他故意逗她。
“你、你……”宋九歌急了，又忘了尊卑之分。
看她局促害羞的模样，顾曌轻声闷笑，抬手拂去她额头上的墨迹。
宋九歌这才反应过来，很是尴尬，脚步慌乱的逃走了。
望着她慌忙逃窜的背影，顾曌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好，虽有几年未见，她还和以前一样，没有大变化。
宋九歌和顾曌是在十年前认识的，那时候的顾曌还是他国送来的质子。
作为北胡王最小的儿子，他本不应该成为质子，但他也是北胡王最不在意的一个儿子。
不过是胡姬生下的孩子，给他带不来任何益处，用来做质子倒是合适。
在他国做质子，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
顾曌过得不如宫里的太监，别说皇子公主，就连稍微得脸的下人，也能踩他两脚。
但顾曌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他不仅继承了胡姬的绝美容颜，也继承了北胡王强健体魄。
只要有人欺负他，他便狠狠回击。
反正他知道，只要不弄出人命，北周皇帝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可他还不到十岁，拳头再厉害也有限，再加上双手难抵四拳，还是挨打的次数更多。
这一天，他被北周四皇子带着两个太监堵住，以扯坏四皇子腰带为代价，顾曌被打断了左手食指的指骨。
下手的太监十分刁钻，若是打断手臂，少不了让太医诊治，可只是断一根手指，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质子。
顾曌就这么生生熬着疼，一个人坐在偏僻的废宫发呆。
他才来北周皇城一个月，日子便过的如此艰难，要等他十八岁才能回北胡，十年的时间，他熬得到那天吗？
小小的少年再坚强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流露出脆弱，鼻子发酸的厉害，眼眶发热发胀，就要掉下泪珠。
顾曌用力抬头，想把眼泪逼回去。
他才不会哭，那是弱者干的事。
可没想到，残破墙头伸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正好奇盯着他看。
“呀，被发现了。”小姑娘吐了吐舌头，缩回脑袋。
顾曌愣了下，回正脑袋，小姑娘噔噔绕过墙，在他面前蹲下。
“小哥哥，我以前没见过你。”她仔细端详他，真心夸赞，“你长得真好看。”
顾曌瞅着这个奇怪的小姑娘。
一般来说，宫里这个年岁的孩子都是皇子皇孙，可看她的打扮，有些落魄了，全然没有公主的模样。
再者，若真是公主，大晚上的怎会一个人在废弃宫殿，身边少不了宫女嬷嬷伺候才是。
“你是谁？”顾曌问。
“我叫宋九歌，你呢？”
姓宋？
顾曌嘲讽扯扯唇角，那必是公主无疑了。
少年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恼怒，白了宋九歌一眼，靠在墙上扭开头，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宋九歌抿抿唇，放软了小嗓子，指了指他受伤的手指：“小哥哥，你是不是很疼？”
顾曌依旧不理她。
宋九歌有点窘迫，小哥哥好像不喜欢她。
她又等了等，迟迟等不到顾曌的回答，她便垂头丧气的走了。
顾曌无声冷笑，打算就这么对付一晚，没想到宋九歌又回来了。
“这是桂枝嬷嬷上次给我的药膏，还剩一小半。”
宋九歌絮絮叨叨的，将药膏抹好，不甚熟练的用布条和木棍包扎了一下顾曌的断指，“我看太医伯伯就是这么给我治的，你也这样治，应该能和我一样好起来。”
笨拙的打赏一个蝴蝶结，宋九歌把她上次被人踩断又治好的手指，展示给顾曌看。
“就是这一根，你看，现在很灵活，一点事都没有哦！”
顾曌呆愣愣的，冰冷的心在此刻感受到了暖意。
他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就连娘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表现出明显的善意和温暖。
“笨蛋。”
顾曌压住心头的酸胀，故意板着脸，“要按照你这么包扎，我的手指好了变弯了！”
宋九歌怔了下，小哥哥语气虽然有点凶，但她却知道他一点都不生气。
因为他的眼神是暖的。
顾曌会处理一些简单的伤，之前不包扎一个是因为没药，二个是心情不好，不想动弹。
况且，若是四皇子看见他包扎好了伤口，估计又要找借口欺负他。
他只要惨一点，落魄一点，那些人就会给他喘息的时间，等他恢复的差不多了再继续欺负。
顾曌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忍着痛掰正了骨头。
宋九歌瞪大眼，“这样一定好疼好疼的吧？！”
她想起来了，太医伯伯也是这样掰正指骨再给她包扎的呢。
她确实有点笨，这么重要的步骤都忘了。
“不疼。”顾曌咬牙切齿，“就跟挠痒痒似的！”
“是吗？”小姑娘狐疑。
“是！”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宋九歌弯了弯她断过又治好的手指，“我们好有缘分呐，都断过手指。”
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顾曌忽然想到了沙漠中赫赫有名的月芽之眼，他觉得月芽之眼也没有她的眼睛美。
“顾曌。”他低低念出自己的名字，“我叫顾曌。”
“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宋九歌笑嘻嘻，“喏，这颗梅子糖给你，很好吃呢！”
“我不吃。”
这是小屁孩才会喜欢的玩意。
“吃嘛！”宋九歌把梅子糖怼到他嘴边，软乎乎的撒娇，“真的好甜好甜呢！”
梅子糖是她上次无意在走廊上捡到的，是下人端去给八皇姐的，在路上被四皇兄撞了一下，才掉了几颗。
下人可不敢怪罪四皇兄，还要向他道歉，再急匆匆去给八皇姐送东西。
他走的太匆忙，自然就忘了掉在地上的梅子糖，宋九歌等人都走了才过去，趴在地上从美人靠的坐板下将糖找了出来。
几颗糖，她吃了两个月，就剩最后这一颗舍不得吃。
今天交了第一个好朋友，她才大方拿出来送他。
顾曌被缠的没办法，张嘴吃了，酸酸甜甜的梅子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甜味似乎顺着食道一路甜到了心尖上。
这是他吃过的，最甜的一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