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邢夫人这些话可就太过分了。
探春如何能忍得了,刚要开口去反驳她,偏偏王夫人那边打发了人来,要她过去,并且喊的急。
探春只能忍着一肚子怨气,去了。
邢夫人自己得意,自以为压倒二房。
殊不知她这般折腾,看似于荣国府无碍,实则却让荣国府大房与二房离了心。
家宅不宁是败家的根本。
荣国府如今内囊子已经彻底尽了,各处都要扣扣搜搜的将就些。
偏邢夫人又开始生事,处处给管家的探春使绊子,使得探春多少主意都用不上。
而又是几日过去,该发丫鬟婆子们的月钱了,探春和李纨二人才猛然发觉,这几日她们忙的厉害,根本没顾上这事,如今事到临头,她们竟拿不出月钱银子了。
但贾母王夫人都病着,凤姐儿身上也没好。
好在平儿一直都在,悄悄去寻了鸳鸯,从贾母那里得了些钱才算补上了这窟窿。
但探春知道这亏空仍是出自一些个人的贪心不足里,就做主抄了几个不怕死的,轻易就得了一千两银子来。
其间纵有邢夫人作怪,但探春那里证据确凿,没什么可抵赖的,邢夫人也无法。
而因探春此次做主罚人,轻易的就让邢夫人无话可说。
到让底下的丫鬟婆子们老实了几分。
邢夫人也因此安分了两日,让探春和宝钗有机会在园里歇歇。
而黛玉受了惊吓,仍旧病着。
原本在林家,黛玉身边是绿袖、雪雁几人精心伺候。
如今回到荣国府,贾母仍旧将紫娟给了黛玉。
紫娟之前也伺候了黛玉几年,也有些情分,绿袖也让着她些。
这天夜里,黛玉才在绿袖的劝说下吃了饭,又吃了药,正歪在榻上看着李义山的诗集。
绿袖便在旁边给黛玉绣着一个精巧的红梅香袋儿。
紫娟今日一直便是欲语还休的模样,像是有话要说,偏偏不好说出口的样子。
绿袖也想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就悄悄的给雪雁几个使了个眼色,自己笑道:
“紫娟姐姐,我们白天寻思着,要烧些水来洗头,偏偏这几个小蹄子也都要洗,你费些心,伺候姐儿睡下吧。”
绿袖说着,一面娇俏的笑着,推着雪雁几人出去,一面歪头对黛玉说道:
“好姐儿,今个我们可就玩去了。”
黛玉懒得理她。
紫娟见众人都走了,便对黛玉说道:
“姑娘。”
黛玉见紫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偏又顾念自己幼时在荣国府,她事事只想着自己,就说道:
“若是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就是了。”
紫娟仍旧有些儿忧愁,但仍旧愁眉不展的说道:
“姑娘,有些话我原不该说,但姑娘如今不小了,偏偏翡大爷尚不能成事,倒把姑娘耽搁了可怎么好?”
黛玉闻言,反笑紫娟杞人忧天,笑道:
“你这话可真是没由来的,这可与你我无关了。”
自古婚姻大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从没有女孩儿家家,自己做主的。
这紫娟平日里瞧着聪慧,怎么这时反倒说起这话来。
黛玉想着,只听紫娟说道:
“姑娘你也知道,翡大爷虽然前途不可限量,但如今翡大爷连祖宗留下的根基都已经失了,便是能东山再起,又岂是一年两年就能起来的,少不得七八年的功夫,姑娘怎么等的了?”
紫娟说着,心疼的看着黛玉,说道:
“难道让姑娘你委委屈屈的,低嫁出去吗?那岂不是太委屈姑娘了?”
黛玉闻言,日有所思的看了眼紫娟,心中暗道:
虽说她句句都是在替自己着想,但字字句句都在告诉自己,若是把哥哥作为依仗,最终不过是草草的低嫁出去。
黛玉想着,心中虽感念紫娟顾念她,但却也反感紫娟对林翡的贬低。
故而,黛玉只是不咸不淡的说道:
“你待如何?”
紫娟闻言,立即说道:“姑娘是个明白人,如今还是老太太明白硬朗的时节,趁早作定了大事要紧。”
黛玉闻言,脸上的神色越发古怪,看着紫娟,黛玉定定的说道:
“你是说?让我去找老太太做主?”
紫娟便说道:
“姑娘,如今你们林家尚且式微,若要翡大爷去找,怕是连王孙公子你都配不得,可您这样的人物儿,寻常人家谁能配的?如今趁老太太还硬朗,替您做主,也免了你日后耽搁时光,蹉跎岁月。”
黛玉闻言忍不住笑了,只是笑容很冷,冷冷的说道:
“自古长兄如父,我亲兄尚在,无论日后嫁好嫁歹,也都应由他做主,你却让我去求老太太,难道在你看来,我是那等贪富求荣之人吗?”
黛玉说着,冷冷的别过头去,不愿再说了。
紫娟见黛玉如此,便继续劝慰道:
“话虽如此,可姑娘总要为自己日后着想,您是千娇百宠的姑娘,难道要您日后受苦不成?”
紫娟说着,还欲再劝,却已经有听不下去了的绿袖走进来,冷声说道:
“我家姑娘如何,与你有什么相干?”
紫娟见绿袖突然出来,被吓了一跳,又听绿袖如此说。
紫娟便知道绿袖偷听了她和黛玉的对话。
一时紫娟也顾不得别的了,只情深意切的说道:
“虽说我是贾家的丫鬟,但我服侍姑娘多年来,姑娘待我好,我记得,我只盼着姑娘好,我不想看着姑娘跟着翡大爷过苦日子。”
紫娟说着,掰着手指头说道:
“翡大爷虽然年少有功名,可是他穷苦,姑娘多病,跟着他迟早累坏了身子,这是一;翡大爷如今连家宅都失了,姑娘若跟着他岂不是要沦落街头?这是二;偏偏他如今还不知上进,得了一小吏官职,偏偏连上进都忘了,只这三点,姑娘的终身大事若是由翡大爷做主,岂能有好的。”
绿袖闻言,心中无语之余,这话听起来可真是一心一意全为了黛玉着想。
只是……
绿袖想着,眼中分明是冷意。
虽然有些话不好明说,但紫娟这话可真的太难听了。
如此贬损她们大爷,也不自己好好看看整个荣国府,有那个能和他们大爷相提并论的。
故而绿袖仍旧冷冷的说道:
“去求你们老太太?求你们老太太做什么主?嫁给你们宝二爷?你们家也来求了几遍了,也不看看你们宝二爷是什么样子,也有脸来求,我看你今夜就是来做说客的,想骗着姑娘随了你们的意,好让你们能拿捏了她,你想的美。”
“绿袖!”
绿袖还欲接着说下去,就已经被黛玉喝住了。
绿袖这才冷不丁想起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自知失言,知道自己不该当着荣国府人的面去贬损贾宝玉。
但绿袖偏又不愿改口,见黛玉不许她再说下去,便对着黛玉福了福,退下了。
留下紫娟看着黛玉久久不言。
终于,还是黛玉说道:
“你莫要再提你方才说过的话了,退下吧。”
紫娟闻言还想劝几句,却见黛玉一副倦倦的样子,也不好再说,只好服侍着黛玉睡下,才自己走了。
孰料紫娟走后,黛玉却睡得极不安稳。
这是个一点都不轻松的噩梦。
梦中的她没有哥哥,只有一个死在三岁的弟弟。
梦中的她在荣国府轻松愉快的过了几年,后来在父亲死后,偌大的家业一部分充公,一部分被姑苏的一些仇家暗夺。
虽然林家多年积累的财富仍旧很可观,但因仇家各种寻衅。
偏偏送她前来的贾琏得了盐商们送的美人,并不去理会林家那些被盐商们悄悄吞下的铺子。
于是,在离开金陵的时候,贾琏以空留在此,难免生事为由,做主变卖了林家姑苏的田地屋宅,带着数箱白花花的银子入了京都。
而她只是女流,林家也实在没了人,便是来抢家产的同族都没有。
而父亲临死前将她托付给荣国府。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故园落入他人之手,自己却再次走上离乡的船儿。
而再入荣国府就没有原先那般自如。
原先不肯行差踏错,是不想丢脸。
后来小心谨慎,是因家道中落。
父亲生前,她是列侯之后,书香门第,盐科林大人的独女。
父亲死后,她便空有一个清贵的出身,而没有可依靠的依仗。
幸而外祖母疼她,更有宝玉与她相知,只是苦于父母早亡,无人做主。
而她自己体弱多病,恐不能久待。
偏偏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本就红颜薄命,更兼得心想事不成。
造化弄人,终于荣国府恰逢灭府之危,偏她容貌过人,就被当做砝码,被无情的抛了出去。
她去求以往最疼她的外祖母,却也只得到外祖母的一句:
“好玉儿,我也是心如刀割,可我做不得这个主啊!”
贾母说着,摇头叹息。
黛玉看见梦中的自己还想再求贾母,偏贾母已经歪过身去,挥挥手,自然有人把她拉回潇湘馆,让她等结果。
可结果终究是芳魂一径随云散,艳魄幽幽入九霄。
黛玉梦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人在推自己,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只见绿袖几人正打着灯,焦急的望着她。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黛玉却不想说,只说自己无事,让她们睡去。
绿袖等人如何会安心。
黛玉方才双眼紧闭,眼泪不住下掉的模样太吓人,绿袖几人生怕黛玉有什么好歹。
别说去睡,她们便是半步都不会离开此处了。
众人只围着黛玉小心的看着。
让黛玉忍不住叹了口气,强撑起一抹笑容,笑道:
“你们这般小心,我竟成了架子是的玻璃灯了,想来啊半点都碰不得。”
绿袖闻言也笑道:“何止是碰不得,玻璃灯如何能比得了你,你便是风儿轻轻吹吹,都敢病一场,谁家玻璃灯能被风吹病的?”
绿袖说着,伸手给黛玉掖了掖被角,又笑道:
“紫娟的话听着有理,实则皆是些无稽之谈,我们那日不过是荣国府来的太巧,我们一时无处避去,才不得已来了这里,又不是和她说的那般,不得不来的。”
黛玉闻言忍不住笑骂了绿袖一句,说道:
“我何时想这些有的没的,家中诸事是我管的,我岂会不知道家中深浅?她的话,我是不信的。”
绿袖又笑了,一边笑,还不忘一边说道:
“既然不想,又在梦里哭些什么?难道是梦中做了太美的梦,以至于欢喜过甚,才流了眼泪?”
绿袖说着,还以为能逗声音笑一笑。
却不想,黛玉被这一场极为真实的梦真吓到了。
虽然梦醒就忘了大半,可梦境最后那满心的无助与凄凉,着实让黛玉久久不能平复心绪。
黛玉莫说是笑了,便是脸上平淡的表情都是奋力挤出来的。
好在如今天还很晚。
虽然黛玉状态不佳,但大半夜的,众人也都乏的厉害。
而黛玉也不想让她们时时围着自己。
而黛玉虽然才醒,但脑海中塞满了不美妙的梦境,黛玉也想好好休息休息。
等到次日。
林翡与林翊一同来看望黛玉,却见黛玉今日脸色越发显得苍白,心中还诧异。
前日瞧着,马上就要好了,今日怎么瞧着更重了起来。
难道荣国府的煞气就这么足,黛玉只要在荣国府,就别想安生?
林翡想着,干脆与林翊说道:
“想来这荣国府的风水与黛玉不合,才让原本早该好的黛玉又病重了。”
林翊就干脆多了。
虽说林妹妹住在荣国府和贾宝玉相亲相爱是剧本。
但剧本内再怎么深情,也挡不住他们这些个坚定不移的拆cp。
林翊原本就是黛玉的铁杆粉丝。
但这铁杆只限于黛玉一人。
林翊对荣国府和贾宝玉的态度都只有一个。
林妹妹!离荣国府远点!
林妹妹!立贾宝玉远点!
在林翊看来,林妹妹的悲剧就是因荣国府而渐渐开始,悲剧的中心在于宝黛最纯真的爱情。
可这不是一个完美的爱情剧,这里讲的是悲剧。
而悲剧本来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
于是,宝玉和黛玉最纯真的爱情,成了故事的悲剧内核。
所以,单身多年的林翊愉快走上拆宝黛撕逼大战之中。
林翊想着,连忙对林翡再次说道:
“如今才过了几天,就越发病的重了,想来是吃惯了家里,如今来了这里,一时就更重了,若不我们将之前的厨子安顿过来,也合姐姐的胃口。”
最好直接搬出荣国府,远离贾宝玉
虽然贾宝玉已经被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