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黄昏。
依马北草原仿佛一片金色的海洋,夕阳的斜晖如金纱般泼洒在帐子群的西侧。远方的牧民开始离去,绵长的牧笛声从远及近,一柱柱炊烟从帐前升起,歌舞声伴随着浓郁的香味飘向长空。
一位巡守的铁游骑骑长回望向营地,满眼的不舍。部族的武士们在依马北草原上捕了一百多只野牛,再算上其他数不尽的猎物,这一天可谓是满载而归。
而他却很不幸地被调出巡守。
这些从北边来的野牛,就连阿勒斯兰的贵族老爷们也不是每日都能吃得上的。
所有人都感恩于草原母亲的馈赠。
大营内,人们仿佛忘记了此次游猎的主角,贵族们不再谈论哪个少年会在寻猎中脱颖而出,而是在帐前吹捧着自己相识的武士,述说着猎牛时的经历。
武士们拍手摇头高歌,到处都能听见牧牛孩童曾经哼唱的曲子。
贵族们短暂放下身段,试图融入到武士们的歌声中。
金边圆顶帐外,四道小小的身影围坐在一处升起的火堆旁。
海瀚甩了甩手上的油渍,惬意地闻着火堆里烧出来的牛粪香,只觉得浑身有劲。
哈依真蹲坐在火堆旁,土色的小脸上沾着碳灰,两手抓着细长铁木棍,另一端串着割好的带血牛肉,肉汁滴在火堆上,时不时发出“滋拉”的声音。
阿木尔也在这儿,这位阿勒斯兰的五王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架子,只见他坐在一张木凳上,搓手静等着女孩烤好牛肉。
“阿努拉?”海瀚见阿努拉发呆,不由喊了一声。
“嗯?”阿努拉目光从火堆移开,“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没什么,就是……走神了。”
“有什么好想的,这么肥嫩的牛肉。”海瀚指着铁木棍上串着的牛肉,“北原的野牛!这种牛肉,你在东边能吃到吗?”
“是很好吃。”阿努拉不由称赞,入口的油脂香味实在是回味无穷,是兔肉、羊肉都比不了的绝味。
“好了!”女孩蹲坐着,突然伸直腰,把肉串递给三人。
火堆旁的另外三人各自拿起自己的棍子,刺挑出一片牛肉。
海瀚咬了一口,满嘴都是油。
“好香啊!”他忍不住发出声,就连眼睛都闭上了,仿佛吃到了草原上最美味的东西。
另外两人也咬了一口,细腻的脂香顷刻间将味蕾包裹,就连平日里吃惯了美食的五殿下也赞不绝口。
女孩不太熟练地串肉,串好后继续炙烤于火上。
这些牛肉都是在粗盐水里浸泡过的,之后还会涂上一层獭子油,已是入味。
火星飞溅。
又是几片红透的牛肉,男孩们逐一挑走,就像三只小狼撕咬起狼群叼回来的猎物。
也不知道女孩串了几次肉,男孩们吃得很饱却停不下来,就连油脂滴在衣衫上也浑然不觉。
阿木尔又挑了一块肉,刚要下口,忽然听到一声咳嗽从身侧响起。
他偏头看去,老女奴正在不远处瞪着他,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又不能多吃了。”阿木尔心里暗叹。
在其余人惊讶的目光下,他将牛肉递给女孩,微笑道:“我吃不下了,这块肉就给你吃吧。”
哈依真顿时一惊,手上的铁棍掉在草地上。她连忙拜伏,惊讶之余更多是惶恐。
周围看似忙碌的、来回走动的奴仆们动作忽然慢了许多,他们或多或少都暗暗看着这里。
野牛肉停在半空,被火光照得油亮,悬着众人的心。
阿木尔抬起一只手想要扶起她,却忽然停在原地,而后又收了回去。
他暗暗看了身旁一眼,就这么举着手,而后神色淡然地看着低头女孩,而周围也无人出声,只有远处的歌声还在轻轻回荡。
哈依真浑身开始发抖,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没有得到允许她就只能继续跪着,更别说是五王子递来的食物,她是真的不敢要。
“你就接着吧。”阿努拉突然开口,漫不经心地说。
话音很轻,像是随口一说,可又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安心。
活门被打开,死沉的潭水开始涌动。
哈依真感觉压力一轻,跪谢着接过阿木尔递来的肉,油脂从掌缝滑落,不断滴溅在她的发间。
“我举了这么久哈依真都不要,阿努拉你一开口她就接着了。”阿米尔微笑着看向邻座的少年,也漫不经心地说:“她倒不像是阿勒斯兰的奴隶,反而像是你们布兰戈德的一样。”
此言一出,阿努拉心头忽然一跳。
海瀚愣愣地看了过来。
阿努拉没有躲避,直直地对上了阿木尔的目光,“五殿下言重了,哈依真她不是不要,而是不能要!”
哈依真大惊失色,浑身发颤,再次拜伏在地,发辫都埋进了草里,两手则将牛肉捧过头顶。
“哦?”阿木尔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个不能要?”
“您只对哈依真说了一句话,与其说是赏赐,倒不如说是试探。”阿努拉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奴隶是不能猜测主人心思的,哈依真不知道五殿下是否真要赐肉给她,您不在她拜伏您的时候坚持下去,她又怎么知道该不该接受您的赏赐?”
哈依真眼前一黑,抖得更厉害了。周围的奴仆们也惊惧于他对五王子说的话,有人已经开始惶恐地向外走去。
在草原,手无寸铁的人触怒带刀的人,往往会被视作羞辱,而蛮族人受不了羞辱,刀一定会出鞘。
阿木尔眯起眼睛,目光逐渐冰冷下来,火光打在他的脸上不断变幻,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翳感跃然而现。周围的人看着阿木尔的眼睛,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寒意,就像是看着两枚沉淀在湖底的黑石珠子,明知道这湖很深,可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要被吸引进去。
一般来说,奴隶在受到主人赏赐时,不能第一时间接受赏赐,因为他们不能自己去判断主人是否真的在给予他们赏赐。有些贵族极度厌恶贪婪的奴隶,他们会通过假意的赏赐来试探自己的奴隶。
如果奴隶接受了赏赐,等待他们的就很有可能是死亡。
“怎么个坚持法?”阿木尔玩味地看着阿努拉。
“就是……”阿努拉再犹豫,“就是当您赏赐您的奴隶时,他们第一时间会拒绝,这很正常,哈依真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只有当您再次开口,他们才有接受赏赐的权利。”
阿木尔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说:“如此了解奴隶生活的人,大概有三种,一种是奴隶,一种是学士,还有一种是……贵族。”
还没等阿努拉反应,旁边的海瀚突然呛出声来。
“咳!”有人立刻递上水袋,海瀚想也没想,接过来就往嘴里灌。
“你没事吧?”阿木尔快速起身,走向海瀚。
“没……没事。”海瀚大口喘气,摆摆手,“就是太好吃,噎到了。”
“嗯。”阿木尔幽幽地看了海瀚一眼,又坐了回去。
阿努拉没有说话,目光暗暗看向外围,成队的北庭近侍游走在四周,那些看似忙碌的奴仆们实际上都在或多或少注意着这边,或者说,是在注意着这位五王子。
周围似乎都是保护他的人,他在阿勒斯兰的地位很高,而且他的心思很深。
阿努拉简单做了一个判断。
他曾从海瀚口中猜测过这位五王子的性格。按照海瀚的话来说,这位五王子性情温和,从来没有生气过,而且也喜欢和他一起偷偷跑出去玩耍,完全就是一个天性淳朴的蛮族少年。
但刚才,五王子话里话外似乎听不出有什么温和的感觉,更别说是天性淳朴了。
本来阿努拉以为他最开始对哈依真的为难只是无心之举,但当他开始追问时,阿努拉这才意识到这位五王子没有那么简单。
“哈依真,你起来吧。”阿木尔淡淡地说。
哈依真慢慢起身,不敢抬头,油水从手心滑进袖口,她没有去擦拭,只是捧着一块牛肉愣坐在原地。
海瀚刚缓过气来,看到另外两人手里一口未动的牛肉,不由地一愣。
“你们怎么不吃啊?”海瀚惊讶道,“这么好吃的肉!”
“你还想吃吗?”阿木尔冲海瀚笑了笑。
“想啊!”海瀚眼里放光。
“姆妈。”阿木尔唤了一声。
“在,殿下有什么吩咐?”老女奴从远处跑来,跪在阿木尔身侧。
“去烤些野牛肉来。”
老女奴眉头一皱,目光如刀般扫了一眼哈依真,后者还呆坐在原位。
“殿下是觉着烤的不好吃吗?”老女奴话有所指。
阿努拉听着不舒服,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哈依真的裙摆。后者如同触电般弹了一下,然后心有余悸地看向阿努拉。
“烤的很好吃。”阿木尔笑着说,“不过,哈依真已经替我们烤一晚上肉了,正好让她休息一会。”
“是。”老女奴收回了目光,点了下头,随后快步离去。
阿努拉看向阿木尔,却见后者正好也在看他。两人再次对视,阿木尔歉意地笑了笑,随后表示道:“快吃吧,不然一会肉就干了。”
“谢五殿下。”阿努拉在心底松了口气。
“不客气。”阿木尔笑了一瞬,但又突然面露疑色,而后神情渐渐恢复如常。
两个少年心里头都跟明镜似的,那种对话术的敏感是只有沉浸在权力中会有的,他们彼此针锋相对,却也互有退让。
就比如最后那句“快吃吧”,这句话是对着哈依真说的,但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旁边的阿努拉听的。阿努拉也听得明白,在这里五王子的话分量是最重的,想让哈依真心安理得地吃肉,也只能由五王子亲口下令,所以阿努拉要谢他。
但是,唯一让阿木尔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个外族的少年要对一个女奴隶释放善意,这绝对不是因为喜欢,没有哪个少年能埋藏住这种情感。另外,他看那个女孩的目光没有什么特别的,是正常人相处时的眼神。
所以是为了什么?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阿努拉就是单纯把哈依真看作是普通的人罢了。但阿木尔永远不会理解这个道理,因为从他生来被灌输的思想中,从不会有人教他将奴隶视为常人来看待。在他们这群人看来,牧人是牧人,奴隶是奴隶,包括他们的后代,两者是区分开来的。
阿木尔默默地低下头。
阿努拉的身份,其实他是知道的,是汗王告诉他的。但汗王对他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他了解清楚布兰戈德部现在是什么情况,也就是阿努拉的本家。
在听到父汗的要求时,阿木尔本人是有点惊讶的,不解于那个在自己看来无所不知的父亲,竟然也有不清楚的事情,现在再加上阿努拉的刻意隐瞒,他对这个东边的大部落更加好奇了。
阿木尔缓缓起身,其余三人也连忙站了起来,不远处的奴仆迅速跑来递上帛布,供他擦拭双手。
“诸位,我先回帐子里了,阿爸安排的课业还没完成。”
“好。”海瀚应了一声,“一会能去你帐子里吗?”
“阿爸可能也会在帐子里,海瀚如果不怕的话,可以来。”阿木尔笑着说。
“算了,我还是去看他们烤肉吧。”海瀚连连摇头。
奴仆们弯腰簇拥着华袍少年离去,哈依真也想要离开,却被一只手给拉住了。
“阿努拉,要不要一起去看他们烤牛肉!听说,有人在搞牛宴呢。”海瀚脸上透着神往,眨巴着嘴,“之前庙里搞过一次,牛肚和舌头是我这辈子也忘不了的美味!”
“算了,我留下来看帐子吧。”阿努拉感到有些疲倦,他们搬了一下午的帐子。
“那我去看看,晚点回来找你们。”海瀚留下一句话,转身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火堆前,阿努拉先坐了下来,然后拍地示意女孩也坐下。
女孩默默地坐下来,一声不吭地盯着火堆看,好像那些窜起的火苗里藏着什么东西。
周围似乎安静了些,嘈杂的人声也在五王子离开后变得轻了许多。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聆听夜风里传来轻歌和火堆深处细微的破裂声。
过一会儿,女孩忽然把头埋进膝盖里,双手揉捏着麻布裙摆。
淡淡的抽泣声从裙间传出。
阿努拉先是疑惑于何处发出的异响,一转头就看到旁边的女孩埋着脑袋,肩膀轻微起伏。
女孩似乎在哭?
“哈依真?”阿努拉靠了上去,轻唤一声。
女孩没有回应。
“哈依真?”阿努拉又唤了一声,这次声音抬高了些。
“嗯?”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真的在哭!
阿努拉脸上出现一抹慌乱,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会哭,或许是来自刚才的压力,又或许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如何安慰女孩,他却并不擅长。
阿努拉自己小时候也经常会哭,每次也都会把头埋得很低不让别人看见,然后就会有人来拍自己的肩膀。他早就不记得那些拍过他肩膀的人说的什么,但每一次都让他觉得很安心,就像是一个人待在黑暗中,总是会有人带来光明。
他觉得这些人的光辉之处就在于此,他们总是能在你的情绪处在低谷时给予安慰。也许不需要什么承诺,也无需引起共鸣,只是轻轻地把手搭在别人的肩上,就足以让那些陷入低谷的人觉得安心。
所以,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阿努拉伸出手,想要搭上女孩肩膀,可周围传来的嘈杂人声却仿佛一只钳子拉住了他,他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周围还有人看着,我把手搭上去真的好吗?
说些什么吧……
我该说些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
发梢上淡淡的花香钻进少年的鼻间,他眼里一闪,似乎在路上闻到过,那是一片紫色的花海。
烤肉、花香……
他的手最终还是没搭上去,只是轻轻问了一句。
“是想到什么伤心的事情了吗?”
“我没事。”哈依真脑袋偏向另一边,迅速用袖口拭干眼泪。
“那你是想家了吗?”阿努拉挠挠头。
“不是,我已经没有家了。”女孩转身,背对着他。
他顿时有些尴尬,也想起了女孩的身份。
奴隶的生活是非常艰苦的,无论是在生活,又或是与人接触,每一天都是新的煎熬。很多奴隶孩子生来就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一个奴隶母亲想要拉扯大一个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遇到好心的主人。
奴隶的孩子要想成长,就必须学会吃百家饭,说难听些就是乞讨。对于他们而言,生存的代价就是舍弃尊严。也因此,这些孩童的心灵成长近乎是畸形的,没有人会教他们什么是理想,更不会有人给予他们尊重。
真要说起来,他们的信念或许就是活着。
姑且不说贵族,就连贫苦家庭的孩子也能为一个理想而拼尽全力,但奴隶的孩子从记事起,眼里看到的世界就是灰色的,没有吃食,没有新衣服,更不会有梦想等着他们实现。第二天初升的太阳对他们来说,或许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藉慰。
家,这种概念对奴隶们来说太遥远了。
阿努拉心中没来由地一痛,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紧接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厌恶感涌上心头。
他不喜欢这种相处方式!
无聊,压抑,虚伪。
“哈依真……”男孩的声音忽然低沉,“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东西……”女孩愣住,然后控制不住地重复了一句。
阿努拉深深吸口气,把心头的不适压了下去。
“是的,喜欢的东西。”他说,“比如我,我喜欢看史书。因为史书里有很多像汗王一样的人物,索尔根汗王,草原上难得的雄主!他们这些人的一生总不是一帆风顺的,但却能一路坚持。我很喜欢那种感觉,那种过去英雄们拔出剑高呼的热血沸腾,他们会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第一个冲进去,所有人都会发出赞叹!所有人都会紧随其后!”
阿努拉向后一仰,平躺在草地上。
“我们啊,都是小人物,历史是不会记住我们的。”
“所以,我们有什么好想的,又有什么好伤心的呢?新的一天,新的朋友,新的地方……”阿努拉止住话音,嘴角不经意间挂起一抹笑意,“能来到这里,交到新的朋友,吃到这么鲜美的牛肉,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真要说很困扰我的事,那就是不能像兄长们一样骑着马在草原上驰骋。”阿努拉目中透着追忆,以及淡淡的神往,“我力气不够,马儿跑起来就能轻易把我甩下去。而且我应该也长不高了,大人们都觉得我没能力骑马,但我就是忍不住去想,想着有一天能够骑上属于自己的马儿,跟在哥哥们后面。但这……好难,哈依真……真的好难啊。”
不知何时,女孩已经把身子转了过来,小手环着腿,静静地听男孩讲这些事情。
“哈依真呢?”阿努拉平静地问,“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女孩目光一闪,然后快速移向别处,默默地摇起头。
阿努拉偏头看向女孩,火光时不时会打在女孩脸上,那是一张消瘦蜡黄的脸,一块显眼的烙印几乎填满半边脸蛋。
阿努拉认真打量着她,发现她的眼睛是幽蓝色的,像是洁白湖面上倒映的蓝色月亮,淡淡的墨眉像是描出来的一样。
她的底子很好。
阿努拉在心底叹一口气,那枚烙印已经摧毁了女孩的一生,随着女孩的成长,它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显眼。
“阿努拉……”哈依真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
“怎么了?”阿努拉回过神来。
“你和海瀚不一样,和五殿下也不一样……”女孩犹豫良久,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阿努拉欲言又止。
是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关心一个奴隶女孩?
是可怜她的身世吗?不是,身世可怜的奴隶他见得多了。
是因为她的容貌?也不可能。
此时,这位在未来将掀翻旧世界秩序的少年还未意识到自己将为何而战。现在的他,只是在为一颗不被认可的雄心蒙上一层阴影。
“或许是因为海瀚吧。”阿努拉突然想到他,随即说,“海瀚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他跟我说过哈依真,说你也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所以……我们也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是吗……”哈依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又在下一刻低下头,“嗯,海瀚是个好人。”
她隐隐能察觉到,阿努拉和海瀚不一样。虽然海瀚对她确实很好,但在和海瀚的相处时所感受到的,与在和其他人相处时感受到的东西是一样的。
他们一个是主,一个是仆。
在五殿下面前是,在海瀚面前也是。
哈依真幽幽地看了男孩一眼,心底对自己说:“在他面前不是的。”
阿努拉就这么躺在草地里,闭上眼睛,思绪追逐着无数宏大叙事,渐渐出了神。而在他的旁边,女孩继续抱着膝盖,默默地盯着黯下去的火堆。
许久之后,女孩借口去打水便离开了。阿努拉侧过身子,借着微弱的火光继续思索着,渐渐地,帐前的火熄灭,只余一缕青烟向空中飘去。
而他,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