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满足大量的人口居住,附城内的建筑密集拥堵,细数下每栋都在四十层到五十层之间。雷光闪烁的夜晚中,这些楼房没有一间亮着灯,它们似乎都沉沉睡着了。欣雪来到西南角的一栋高楼天台,遥望附城。她感叹一声,这里建筑密密匝匝,令人窒息。它们几乎紧紧挨着,左右相隔不超过一米,前与后之间错开一个两米左右的巷道,这些巷道通向一条五米宽的主干道。这意味着大部分楼房将永远不能被阳光照射,仿佛是一个庞大的人类繁殖基地。
一道雷光伴随着巨响闪过,欣雪看到高楼林立的中心,那里有一处向下凹陷的中空区域。沿着紧挨的天台,她朝着那里急赶而去。三十分钟后,她抵达了凹陷处的边缘。借助空中雷光,她俯瞰下方。这是一个圆形的庞然大物,屋顶伸出一根根漆黑的烟囱,她才明白这是一座工厂。它要比四周的楼房矮一半,那些五米宽的主干道都延向这座工厂。
忽然,银城的了望塔亮起一道刺眼白光。站在天台上的青发少女赶忙伏低身体,白光穿过建筑之间的缝隙,阴影随之而动。她耳朵贴着墙壁,在这寂静无声的环境中,下方的工厂里传来极其微弱的声响,似乎里面有人因躲避探照灯而碰落了某些器物。白光停在了一栋建筑几秒,随后又落在另外一栋建筑上,大约三十秒后,白光熄灭。
青发少女也在此刻跃向烟囱,沿着上面为维修人员准备的阶梯向下滑落。闪电映出她那修长的身段,青色的长发随风而动。约五分钟后,她便来到地面,悄然隐入黑暗。
工厂的环境阴森沉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的每一步都会发出清脆响亮的回音。一道雷光透过窗户将工厂内部环境照亮,无数的管道、车床、轨道一闪即逝。这些仪器设施上,洒满了鲜血与碎裂的脏器,似乎在数个小时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
忽然之间,少女的头发被微弱的风吹起,她察觉危险迅速蹲下。一抹寒光从她头顶掠过,更加强烈的风随之呼啸而来。她起身回头,手中冰刃与长刀撞在一起,清脆的响声在这偌大的空间中回荡。屋外一道白光随之落入,两人纷纷伏低身体,躲在仪器背后。
光辉扫过,照亮了他们的脸。
“欣雪!”
“枫宇?”
“跟我走!”枫宇眼中血丝遍布,杀意依旧。还未等少女回答,他便借助仪器的遮挡,朝着工厂北面前行。几秒后,外头照进来的白光消失,他们两人摸黑前行。穿过一条传送带,闪过一道雷光,她发现自己进入一条通向下方的阶梯。前方的红袍男子在黑暗中摸索了片刻,打开一扇门,这里有了灯光,四周满是金属管道,热气升腾,温度灼热。
“这是他们工厂的能源中心。”枫宇说道,额头上热汗淋漓。看向少女的眼中隐隐含着杀意。
“其他人呢?”欣雪问。
“就在前面,可能有些恶心,你做好心理准备。”话落,他打开一扇厚重的铁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各种味道汇聚其中,令人作呕。欣雪放眼望去,这里是一个偌大的洞窟,洞壁上塞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塑料袋。而在地上,拥挤地坐着几千名附城劳工,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的脸庞憔悴且虚弱,身上衣衫褴褛,摇摇晃晃,仿佛被恶魔抽走了灵魂。
“这是时灵国垃圾处理的中心。”枫宇的手一直按在刀上,像是提防着什么。
“其他人呢?就这么多吗?”欣雪问。
“是的。自从时灵国国君演讲后,有近十五万人都选择加入了仙灵族。连续三天,他们对我们发动突袭,这些已经是幸存下来的人了。”枫宇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头。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握在刀柄上,但少女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将手收回。
“这可真够混蛋的!”欣雪拳头紧握,“我们得抓紧在天亮前离开这里。”接着,她对着传声机呼叫。
“所有人注意,已找到附城劳工。地点位于附城中心工厂,请各人员做好救援、监视准备,我们从西门撤离。白帆!安排人员做好撤离掩护,我们预计两个小时后抵达西门。通知德辛先生做好医疗方面的准备。”她顿了顿,估算了个大概人数,又说,“大概三千人。”
“明白!收到。”接着便是各处传来的回应声。
十分钟后,两人带领着这三千名附城劳工开始撤离。穿过来时的工厂通道时,发出嘈杂的哐当声,引得银城上空的探照灯一直锁定着他们。就这般走走停停,约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工厂的西门门口。
此时,头顶天空不见乌云,月亮高悬于西北,光辉皎洁。西门正对的街道上一批士兵急赶而来。“你们将劳工带出西门,我们盯梢。”欣雪对着士兵说。随后,这些士兵便进入工厂。而她和枫宇登上一座西面的高楼天台,遥望银城。
万籁俱寂,高楼默立不动,似在聆听,睁大眼睛望着阴影中攒动的人影。月光将幽暗的环境照的微微亮,浩浩荡荡的附城人民在士兵们的带领下往西面撤离。东面的银城上方偶尔射来的探照灯,密集的脚步声不绝于耳,但银城似乎对此并不打算有所行动。
“这么长一段时间没见,听说你一直躲在西月国后面的月宫?”枫宇注视着少女的背影,青发在风中飘舞。“听说月宫是个神秘的地方,有机会得还我也想去看看。”
“确实如此,但一般人上去了,会被驱赶下来。”欣雪低头凝视巷道撤离的人。
“为什么?难道我不配?”他的笑声怪异。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而且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欣雪不想讨论这件事情,眼中隐隐察觉枫宇与往常不太一样。
“两个小时后天估计就要亮了。”枫宇看向南面,那里出现一弧白光。“靠近太阳的地方,夜晚真短,只有五个小时。”
“嗯,我们得抓紧时间。”欣雪说,“附城人民撤离后,我们要和西月国军队碰面。”
“西月国?”枫宇说。“今早银城派遣了一批军队向北,估计已经和西月国的军队碰面打起来了。”
“班主带队,对付他们不是问题——”欣雪说。忽然,传声机声音响起。
“人员已经撤离过半,我们先带一部分回到永鸣山脉。”
“好的,没问题。”
“欣雪。”忽然,白帆声音传来,颇为慌张。“我在南角峰遇到了托尔和尘均。”
“欣雪!”尘均声音嘶哑,只听他紧张地喊道。
“请马上离开附城!请马上离开附城!”
“我们已准备撤离了。”欣雪回答,心中升起一抹不安。
“不!情况比你想的要严重!附城人民在今天中午,已经全部死亡!包括枫宇!”
骤然,阴冷与恐惧笼罩着这名青发女子。她双眼大睁,如一块石头般僵硬在原地。紧接,炽热的温度从身后升起。她转身抬头,只见那红袍男子面目狰狞扭曲,眼中充斥着杀意。
红光闪过,几缕青丝落下,在空中灼烧。
蓦地,地面建筑的阴影之中,传来一声呼喊。那是一声撕心裂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与此同时,城墙之外,人类愤怒的战呼响起,金铁交鸣。银城数十道探照灯随之落下,附城似乎在这瞬间被点亮。
“不好!欣雪!我方暴露了!”
“欣雪!我马上过去!”
“队长!我们被偷袭了!是附城的人民!”
“所有士兵反击!马上反击!”
周遭一片混乱,银城似乎也收到了讯息,上空号角响彻,绵延悠长。南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国的士兵早已等候多时,脚步声犹如哗哗流水,从四面八方涌入这座拥挤的城市。
欣雪眉头紧促,空气中弥漫着头发的焦煳味。“枫宇!你——仙灵族!”她眼眸紧缩。眼前这名昔日好友,她不愿意刀剑相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不能让他安心地离开吗?仙灵族!”她咬牙切齿,浑身发抖。
“我从他眼中看到对求生的渴望。”枫宇嘴角上扬,“于是,我递给了他一枚转移意识的药丸。他自己服下了,我并没有逼迫他,是他自愿的——”他说,“我知道他是白沙国的武士,不惧死亡。但这举动看来,他并没有继承白沙国的精神——女武神阿尔尤娜,是最后的白沙国人。”
“混蛋!”欣雪口吐寒气,恼火到了极点,但手中冰刃却迟迟不舍得挥出。
“人,生性脆弱。我只不过是长得和你的好友有点像而已。”枫宇冷笑一声,“这只是一具躯壳,对付你们的躯壳,戏弄你们的躯壳。”话落一刻,他手中长刀附着火焰,朝着青发少女劈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