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要不先回吧,叫他们上府回事。”仆从刘全扇着蒲扇说道。
初夏时节,太阳已经有些烤人。
“公事就在公署办。得让百姓看看,零陵,有人管!”刘贤脸上已经有了怒气。
大街上渐渐聚满了围观的人群,议论着这次“零陵竖子”又要玩出什么花样。
直到午正三刻,听到消息的当值小吏才匆匆赶来,将一众人迎进公署。
而郡丞巩克赶来时,已是未时初刻。
“巩大人,你迟到了。按规矩,得扣钱。”
坐在主位上的刘贤一脸严肃,心中早就气得翻江倒海。
自己当打工人时,时常连早饭都顾不上就冲出家门,挤完地铁挤电梯,迟到个5分钟就已经吓得气喘吁吁,要是敢迟到20分钟,就得被主管拔下一层皮。
而这位巩克大人,把太守之子晾在大街上不说,竟然过了午时才来办公,难不成……难不成真就是当了领导就不用打卡吗!
“下官……下官昨夜偶感风寒……”巩克尴尬笑道,似乎读懂了刘贤的怒气。
大夏天偶感风寒?你怎么不说来姨妈疼的起不来床呢!刘贤恨不得亲手教他编迟到的理由。
“文恬武嬉,一派败亡之象。自今日起,零陵郡郡吏当值不得晚于巳时初刻,下值不得早于……酉时。违者罚奉半月,就从今日巩郡丞始。巩大人,你可认罚?”
在场众吏员一言不发,全都偷偷瞟向巩克。
虽然刘贤贵为太守之子,但管理郡吏,毕竟也是郡丞的职责。
巩克倒是没做异议,连忙点头称是。
这意思就是告诉众手下,今天公子爷气不顺,都别招惹。
刘贤则想,朝九晚五,自己也算是仁义之君了。真把自己惹火了,让这帮慵吏尝尝996的滋味。
恩威并施,方能御下。刘贤知道这一鞭子抽下,还得给个甜枣。
“巩大人,这历年税册、账目可是你组织众吏编制上报的?”
巩克没料到刘贤有此一问。平常这纨绔子弟只想着从府库支钱,今日怎会关心起账册?
“回公子,正是下官编制。”
“好!巩大人大才!本公子今日才发现,这簿籍税册编制得好,人庶名籍,郡内众事,无一不清,当传发各县,也算是个标杆。”
巩克和众郡吏一愣,没想到这不起眼的簿籍竟然受到嘉奖。
在这个乱世,有人关注粮草,有人关注兵马。关注账本的,刘贤还是头一位。
但嘉奖毕竟是嘉奖。刘贤这一夸,不仅让郡丞挣足了面子,还化解了刚刚的尴尬,让巩克十分受用。
“不过巩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为何这册上所载,零陵人口自建安年间不增反降,而又无大灾大疫之记载?”
“人口?什么人口?”
巩克听此问,显得有些愕然。即便刘贤亲自将当年的账册简牍打开,点到画了红圈的一列记载,他仍然不知如何回答。
“这……这……跑了吧……对,贫民无产,灾年频至,当是去了临近的武陵、桂阳等郡逃荒,故而不载。”
“州志说这三年荆州各郡连丰,何来灾年一说?!”
这一问似利剑一般,直刺巩克咽喉,让他如鲠在喉,难以开口,只得不住擦汗。
刘贤犀利起来,仔细打量着局促的郡丞。
这表情他太熟悉了。以前每次同事将自己的工作成果据为己有,却被上司无情拆穿时,露出的就是这样一份要死不活的表情,就好像被人抓住了软肋,眼神中尽是一副求饶衰样。
簿籍,绝对不是他巩克做的。
刘贤接着追问:“这是襄阳近几年通报各郡的政务文牍,其他诸郡并无人口猛增之记录。难不成……都变成民匪被剿了?”
“对对!这帮刁民都死于叛乱……”
“对个屁!你算算这几年的匪兵人数,够填窟窿吗!有何猫腻,自己说!来人,他不说,帮他说!”
刘贤最恨这种职场贪功之辈,从前一直被这种人打压,没想到穿越到古代,可以好好出出气。
见公子发话,刘府侍卫一个个已经各自手抄长棍,像饿狼一样扑向巩克,三两下将平日衣冠楚楚的郡丞按在当场。
巩克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浸透。短短半个时辰,他先被斥责,又被嘉奖,没想到最后又来个180度大转弯,经要被活活打死!心理防线早就崩溃了,现在又被按在地上,一辈子从没这样出丑过,一声哭嚎,脚下竟然流出一泡酸液。
“尿了!郡丞竟然尿了!”公署外,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嘲笑声。
“停停!”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全连忙窜到刘贤身边,硬生生将他拉到屏风之后:
“公子!这不是在府中,更不是在百凤楼,公子发发威则可,切莫动手啊……”
“怎么,这零陵不姓刘了吗?!”刘贤一脸怒相。
“姓刘,可是这位巩大人来头不小,连使君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什么来头?再大,大得过我汉室宗亲吗?”
“贵重自然不如公子贵重,但他兄长是荆州从事巩志,备受州牧大人器重。巩氏又是荆州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若是在襄阳说两句不利于使君的话……”
巩志,刘贤在脑海中回想着这个名字,实在难以和哪件历史大事联系在一起。
可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当时的人看来,已经如此不可一世。看来,这穿越后的时代,远不是开局收关张,首充送吕布那么简单。
穿越不是打打杀杀,穿越也得看人情世故。
刘贤回到席上,故作嗔怒:“巩克,你可知罪!”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小人不该贪功抢功……”
“放屁!你身为郡丞,审验计簿、核掌郡况是应尽职责,怎可推脱?!可是你欺上瞒下,不仅鱼肉百姓,还蒙骗使君,你认罪吗!”
刘贤这一手可不是无心口快。他早已明白,零陵郡守刘度父子几年来荒淫无度,百姓怨声载道,治民治军必是一团乱麻。如今虽不能将这些旧过一笔勾销,但是好歹拉出一个替罪羊当反面典型,不仅可以分担百姓对刘家的怨恨,自己这一番惩治,还能挽回民望,可以说是一箭双雕之计。
老实说,这招有点厚黑。但是身处乱世,谁也当不了哨所旁的小白羊。
那巩克一介草包,哪里识得刘贤这些诡计,为了脱困,只得磕头认错,但是嘴上还想拉人垫背:“小人未尽职守,认罪认罚。但是簿籍有错,也当责问计吏,小人是郡丞……实在不知啊!一切纰漏,叫那计佐前来一问便知,小人皮薄,当不起一打啊!”
这一招刘贤更懂了。想来那经办的计佐与巩克必不相容,眼下巩克因计簿受罚,自然要拉其垫背。
刘贤厉声追问:“计佐是谁?!一并叫来。”
“蒋琬,湘乡蒋琬!”
巩克颤抖着,说出了这辈子分量最重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