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是一天,临下班时,见拉上的人都在忙着5S,沙粒儿躲到货架后面,给邹岚打了个电话,邹岚云淡风轻地说:“医院检查结果是肺炎,没什么大问题,哥哥已经赶回来照顾爸了,你就安心上班吧!”
“哥哥回来,那嫂嫂不得吵翻天了!”
“随便她怎么吵吧,除了睡觉,也没见她有满意的时候!”
“不是妈,哥哥回来,不挣钱怎么得了!”
“又不是长期,止了血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爸爸现在怎么样?”
“他的痰多,刚做过体位引流!现在看起来有些疲倦!”
“我和爸爸说话听一下他怎么样呢!”
手机到了沙天河手里,他微微颤抖着把手机贴到耳边,声音虚弱:“粒儿……”
一听到爸的声音,沙粒儿眼泪夺眶而出,她强忍着哭音问道:“爸,感觉怎么样?”
“医院还是有点厉害,把痰弄出来不少,现在轻松多了!”
“能吃东西吧?”
“能,但是要忌口!”
“一定有叫你不抽烟了吧?”
“嗯,不抽烟这一条太难了!”
“爸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烟重要还是健康重要?”
“道理都懂,就是做到难!”
邹岚在旁边抱怨:“你就不知道捡好听的说给粒儿听吗?非得要说戒不掉让她担心?”
“自己的女儿,我为什么要反起说?她还不知道我戒不掉吗?”
“爸,你戒不掉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少抽一点行不?这对身体伤害太大了!”
“我慢慢来吧,粒儿啊,你在外面怎么样?”
“我很好!我在电子厂做物料员,很单纯不用脑,不累,安全!”
“你照顾好自己,多吃些,吃好些,给我们长些肉回来!”
“知道了,这厂里生活很好,倒是爸爸你,要保重身体,一想到你多抽一口就多伤害一下自己,女儿心里就跟着痛一下。你要把抽烟时间缩短一些,次数减少一些,多喝开水!”
沙天河手举得有些累了,通话久了,他有些心疼话费,他催促:“好嘛,挂了吧!”
沙文走过去说道:“你把电话拿给我,我和妹妹说几句。”
“哥哥……”
“妹妹,这样的局面,不好意思了!”
“哥哥,你不用想太多,你太难了!这真的没什么,你们担子重,我理解,我们都是一家人,妈妈又只生了我们两子妹,自己的亲人生病,你就不要说客气话了!”
“妹妹,哥哥结婚用的你的钱,现在还在用你的钱,哥哥欠你的太多了!”
“哥哥你千万别这样说,爸妈是你的,也是我的,凭什么就只能是你的责任,这么多年,一直是你们在拿钱给爸妈用,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
“唉,哥哥这辈子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女人,横蛮不讲理!”
“没办法,命里带也许是!哥哥你还是出去挣钱吧,我回来照顾爸!”
“看爸这一次可能也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我已经回来了,你就不要回来了,等爸出院了我就回长庆!”
“看你老老小小这么大一家人,不挣钱,我就替你着急!”
“妹妹你不要担心,再着急,日子也只会一天天过,娃儿们在一天天长大,等他们读书出来了,就轻松了!”
“爸爸没有说的那么轻巧吧?他不是肺炎那么简单吧?”
“爸爸没事,这么多年,险过几次,他的求生意志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爸爸说过,他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住院的,现在却躺在医院里了,我看他是扛不住了,是不是得大病了……爸爸这一辈子好可怜啊……”沙粒儿眼睛一阵刺痛,泪水盈眶,抽泣起来。
“唉,妹妹你不要担心,不要低估了爸爸的自救能力和医院的高科技!不相信过两天你再看!”
“我不相信,爸爸真扛不住了……呜呜……扛了这么多年,他现在倒下了!”
“妹妹,你别哭,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你耐心点,爸爸很顽强的!”
“嗯,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爸,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下班铃声响起,耳边响起了凳子推动的声音,所有人立刻站起来,往感应门跑去。
沙粒儿红着眼眶挂了电话,随着吵闹的人流走出感应门,排队打完卡,走到外面的时候,陡然打了个喷嚏,她把米色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上止,把帽子戴在头上,把墨绿色围巾散开来,重新连带耳朵和鼻子一起围了起来,只留下一双泛红的眼睛在外面。
虽然申城的地皮寸土寸金,生活区马路两边的树木也呈营养不良的姿势,可工业区的绿化覆盖率却从来没有吝啬过,厂区内不但植被较多,而且有三米高的假山和类似于压力不足的喷泉立在一潭碧水之中!
当然这假山在气势上不要拿去和真山做比较,它已经极尽本分地低调着任由人们叫假山了!
而喷泉你也不要苛求它能和思源广场放水幕电影的喷泉一较高低,蝼蚁和雄狮到底是不可比的!
沙粒儿也没急着走出厂门口,她往喷泉处走了过去,那不断涌动的泉水不疾不徐,淡定从容,就像是人的血脉搏动,也像是人的心脏律动。
她安静地伫立在池边,默默望着那柔弱却又生生不息的喷泉,眼前幻化成了父亲疲惫的病容,浓痰粘在喉咙里嘶嘶作响,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在脑子里响起,她闭上眼睛,两手合什,喃喃祈祷:老天啊,让我夭折了吧!请把我的寿命给我父亲,让父亲不再咳嗽,像我一样健康地多活一些时间吧!
亲爱的爸爸啊,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打湿了围巾。
史向宏坐在自行车上,右脚撑在地上透过栏杆注视着她!
她难过,他跟着难过,但他不想去惊动她,他在想,以后还能有什么样的女人能入得了自己的心。
每次看到她,都想把她拥在怀里,抚平她的伤痛,可她却划出一道结界,把自己隔在里面,不让人走进她的内心世界!
史向宏看见沙粒儿的身子慢慢颤栗,他终于忍不住小跑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厂内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一男人专注地看着她,眉毛结川,他弹出一只烟放进嘴里,打着火吸了一口,眼睛仍没有离开沙粒儿半会儿,直到看到沙粒儿走出厂门口,消失在栏杆外面,他才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爸,沙天河伯伯家出事了吗?”
“你怎么知道?”
“沙粒儿在我们厂,我看她在哭!”
“她爸住院了,听说是肺脓肿!”
“这个病好不好治?”
“怎么说呢,要不了命,但年老体衰没力气咳痰的话就比较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