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暴露身份(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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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喜宝对朱玄算得上如临大敌。
采儿抱着她走出老远,能够听见朱玄暴怒的声音,还有瓷器清脆的碎裂声。
朱喜宝哭得打嗝,她告诉采儿想吃金丝糖,采儿走后,朱喜宝可怜巴巴的和奶娘说她吓尿裤子了,闹腾着要洗澡。
人一走,她就从狗洞里爬出去,不敢让任何人看见。府中除了采儿是听娘的,其他都是听朱玄的。
她是去告状,自然不能让朱玄知道。
而另一边,姜檀正满府翻找朱喜宝。
后来,还是厨娘说经常有野猫从狗洞里钻进来偷吃,瞧见几回朱喜宝和野猫钻狗洞玩。
姜檀带人找过去,果真看见朱喜宝衣服上的小珠子掉在地上,吩咐护卫去外面找。
朱玄也带着人一同去外面找。
“宝儿,喜宝——”
姜檀边走边唤朱喜宝的名字,她被巨大的恐慌笼罩,十分的无助。
一个时辰过去,依旧没有朱喜宝的半点消息,姜檀几乎要绝望。
“喜宝,喜宝,你在哪里?”姜檀嗓音嘶哑,一遍遍将朱府附近的街道翻找。
“姜檀,我请人去找了,这里你已经找过,朱喜宝不在这里,你先回府休息,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你。”朱玄看着披头散发的姜檀,心中百味杂陈,记忆中她永远端庄得体,从未如此狼狈过。
即便面临着退婚,她也临阵不乱,只是平静地问他:你要违背诺言?
姜檀什么都听不见,整个人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分不清虚实。
她推开挡在前面的朱玄,绝望地喊道:“宝儿,宝儿——”
朱玄望着她纤细的身影,弱不胜衣,黑魆魆的街道,宛如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要将她吞噬。心中忽然闪过不安,几个跨步拽着她的手臂:“姜檀——”
“朱玄,喜宝不见了,是不是很得你的心意?”姜檀嘴唇干裂,猛地将手臂从他手里挣扎出来,目光冰冷的看向朱玄:“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他对朱喜宝的冷淡,历历在目,根本不相信朱玄会尽心尽力的找孩子。
姜檀觉得她似乎做错了。
她爱朱玄,可更爱朱喜宝。
一意孤行嫁给朱玄,她只是为了给喜宝一个完整的家。可如今,喜宝对他没有丝毫感情,唯一有的情绪是惧怕。
而今,甚至因为他,喜宝不见了。
朱玄想说他也很担心朱喜宝,可对上姜檀面容怆然,她黯然的眸子里透着对他的不信任,一阵语塞。
“我会帮你找到她。”朱玄并未解释,不再看姜檀,动用关系去找朱喜宝。
最后在天亮的时候,本家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找到朱喜宝。
姜檀马不停蹄去往本家,朱夫人与朱老爷正在朱玄未搬出去时住的院子,朱喜宝躺在床上,太医正在诊治:“朱大人,小小姐只是感染风寒,煎一碗生姜水驱寒。”
朱大人将太医送走,回到内室,朱夫人看着朱喜宝的睡颜:“抱回来的时候,嘴里嘟囔着‘喜宝要回家’,‘喜宝要娘’,‘祖母,爹爹欺负娘’。造的什么孽!”
“这个孽障!”朱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定是朱玄为难姜檀,孩子见了偷跑出来找他们做主!
朱夫人满目慈爱的望着朱喜宝,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怜惜道:“苦了孩子。”
朱大人头疼的按着太阳穴,“这个逆子,可有半点做父亲的担当?原以为事情过去,他会回心转意,却越来越混账!”
“姜家那个,一见便知不是个好的,也只有他猪油蒙心。若当真有心远着玄儿,又何必与他往来?”朱玄再不好,也是朱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她要怨也只是怨怪着姜婵。
“宝儿,宝儿呢?”姜檀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看到躺在床上的朱喜宝,眼泪汹涌而下。想要将她抱进怀中,又怕吵醒她,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脸颊上。
朱夫人看着姜檀浑身颤抖,不停的掉眼泪,突然觉得她很可怜。
她拍了拍姜檀的肩膀:“别吵着孩子。”示意姜檀出来一趟。
姜檀抹干眼泪,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控制好情绪,这才走出屋子。
朱玄正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里,他并未进去看朱喜宝,听到动静,看向姜檀,见到她通红的眼睛,皱紧眉头。
朱大人见他如此,冷笑一声:“为一个女人,你家不要,前程不要,如今是孩子也不要了?”
朱玄仿若未闻,只是站起身,对姜檀道:“杵着干什么?打算留在这里用饭?还不快带着朱喜宝回去!”
姜檀坐在椅子上,吸着鼻子,沙哑道:“朱玄,你此生只想与姜婵厮守?”
朱玄不由心头猛然一跳,重新落座,端着茶杯,听她继续说。
“你想要我让出朱家少夫人的位置不是不可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姜檀双手捧着细润的茶杯,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温热的杯身也化不去掌心寒意。她喝一口热茶,痉挛的胃里一阵暖意,才对朱玄道:“你这一辈子都不能给姜婵名分。”
朱玄皱着眉,想说什么,却被姜檀抬手打断。
“我丢不起这个脸。”
她的声音涩然,却字句清晰。
“姜家在上京也算有头有脸的人,我还没有死,姜婵嫁给自己的姐夫”她轻笑一声,语带嘲讽:“你若是愿意为她舍生忘死,改头换面也好,隐姓埋名也罢,或者让姜婵换一个身份,我都无所谓。只有一点,你们不能以朱玄、姜婵的名义成婚!”
朱玄默然无语。
姜檀强压下内心的汹涌情绪,藏在袖中的双手,暗暗握紧,指甲扎进掌心的刺痛,时刻提醒着她保持镇静。
朱玄一瞬不瞬的望着姜檀,她背着光影而坐,秋日的阳光斜斜照在她的身上,周身仿若镀上一层柔光,光华灼灼。
他平静无波的心,忽然在这一刻微微漾起波澜。他恍然记起她十四岁生辰那一年春,邀约去湖面泛舟,她穿着大红色披风,头戴白狐毛昭君兜,一张小脸隐在柔滑的白狐毛下,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拉下昭君兜,湖风吹乱她的青丝,她嘴角上翘,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入春,湖上风大,祖母担心我吹风头疼,硬要我穿披风。”
“很漂亮。”他夸赞着将昭君兜给她戴上,她面颊绯红似浅醉,他故意装作无意的碰触到她的耳垂,她的耳尖红得似要滴血。
那一刻,他心中觉得她很可人,想要娶回家中欺负她。
当时的心境已经模糊,如今将要分道扬镳。
朱玄回过神来,望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收紧放在膝上的手。
他哂笑:“做梦!”
不等姜檀再开口,他腾地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大步离开。
姜檀眸子微微转动,手指松开,掌心渗出鲜血来。
朱夫人与朱大人对望一眼,缓缓地摇头,朱玄似乎没有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今后只怕会悔不当初。
若当真想要与姜檀休离,方才大好的机会,他为何不抓住?
“你一夜未睡,便留在这里用完晚饭再回去。”朱夫人吩咐下人去备热水给姜檀沐浴。
姜檀原本想要回去,恍惚记起姜婵今日要去朱府拜访她,便打消回去的念头。
她暂时不想应对姜婵。
可她的打算落空,刚刚躺在床榻上,姜婵便找到了本家。
朱夫人再不喜姜婵,可她到底还是姜檀的妹妹,也便没有阻拦,直接让人领来见姜檀。
姜檀披着外衣去见姜婵,姜婵看着她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像是大病一场般,吓了一跳。
“姐姐,你身体不适么?”
姜婵即担忧又愧疚地说道:“我该早点来探望你,你快些躺着,我坐着与你说话。”
姜檀抬手制止姜婵搀扶她的手,揉着胀痛的额角,强提着精神:“你今日来有要紧的事?”
姜婵端坐在姜檀身侧,闻言,面容上带着少女的娇羞:“我是来与姐姐报喜,我不日将要嫁入皇家,皇后娘娘派了两个教习嬷嬷教我习宫中的规矩,爹爹让我出嫁前莫要出府,安心绣嫁妆。我趁着现在来见一见姐姐,再见怕是要等我出嫁。”
姜檀诧异的看向她,姜婵要嫁做王妃了么?
“恭喜妹妹,父亲疼你,你便听他的话。”
姜婵轻笑道:“母亲疼爱姐姐,父亲说嫁进皇家得体面一些,便置办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母亲说姐姐当时也不过四十八台,不合规矩,我也觉得如此,我们姐妹自然该一样,我没有同意。”
姜檀丝毫不介意,将瓜果放在她的面前:“父亲说得很对,到时候我让你姐夫为你添妆。”
说这话时,姜檀一直望着姜婵,姜婵并无异色,轻轻咬着下唇道:“最后定下八十八抬,我心中不安,担心姐妹之情因此而生分,便知会姐姐一声。你若觉得不妥,我便回绝了父亲。”
姜檀收回视线,疲惫的靠在大迎枕上:“婵儿,你当真想要嫁给楚文王?”
姜婵看出她的不对劲,轻声道:“姐姐,你想说什么?”
“你对朱玄有何看法?”姜檀睁开眼睛,目光平静无澜,辨不清她此刻的心思。
“姐姐,我对姐夫,如同对你一般爱重,觉无其他的心思。”姜婵心惊,不可思议地看向姜檀,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想自己。
“我明白了,我让采儿送你回去。”姜檀心中有了数,姜婵并不想嫁给朱玄,她即将要成为王妃。
姜婵抿着唇,姜檀合上眼,不欲多说的神情,她心中惶然不安,又因姜檀误会她与朱玄心中十分委屈。
走出朱家大门,眼泪忍不住落下来,而听说姜婵来府中赶回来的朱玄见了,面容冷沉:“姜檀她欺负你了?”
姜婵梨花带泪的望着他,眼中露出惊诧,张了张唇,回头看一眼采儿,低垂着头,疾步离开。
朱玄见状,便当采儿是监视姜婵,有口难言。额角青筋跳动,暴怒道:“恶妇!”
二小姐一落泪,姑爷便不分青红皂白,认定是小姐欺负二小姐,采儿心寒,打死她也不相信姜婵是为了姐妹情过来,定然是为了炫耀嫁入皇室,老爷对她的重视!
不必多想,老爷定是安排八十八抬嫁妆,二小姐故意说与大小姐听,待回去后,定然会说小姐的意见是一百二十八抬。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
采儿看着朱玄拂袖离去,撇了撇嘴,去往院子里,并不提门口的事情让姜檀糟心。
姜檀闭着眼睛吩咐采儿:“若是王氏来问我要添妆,便说我病得厉害,不能主事。”
采儿闻言,面上一喜,小姐原来早已明白过来,姜婵想要她多添四十抬。
随后,又一阵心酸,小姐向来不计较这些个身外之物。如今这般模样,是被他们伤透心了罢?
——
玉明殿。
昨夜魏毓与君瑕从御书房回来,宫中已经下钥,几人便都留宿在玉明殿,并未离宫。
沈若华用完早膳,便将面纱戴上。
昨夜宫宴与晌午时魏毓选妃不同,皇后将高映岚带在身边,并无影响。而宫宴高映岚戴着孝,并不适合参加,适才没有出场。
她又稍做一些修饰,与她相熟容二爷如今没有爵位加持,不够资格参加,晋阳与福安又各怀心事也便不曾注意到她,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走出偏殿,正好遇见一袭月白锦袍的君瑕,绣着君子兰暗纹,霞姿月韵。
沈若华挑眉,这件锦袍她见他穿过,难道他从宫外回来?
魏毓从正殿出来,见状,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意味不明道:“君瑕在宫中有寝宫。”
沈若华并未多想君瑕有自己的寝宫,为何会留宿在玉明殿,大约是玉明殿舒适些吧?
“该出宫了。”
“我在宫中有事要处理,请君瑕送你出宫。”魏毓不细说,对君瑕道:“有劳你了。”
“还不走?”君瑕面色冷漠,眉心微蹙,透着不耐烦。
沈若华看着他的侧影,他长身玉立,迎风而站,白衣蹁跹,清越高华。
“我能不能自己一个人出宫?”沈若华扯住魏毓的袖子,脚尖指向君瑕:“和他共处一车,我心里怵得慌,感觉亵渎了”话未说完,魏毓将她推向君瑕:“让你沾沾仙气,去掉晦气。”
沈若华趔趄着朝君瑕身上扑去,君瑕侧身避开,沈若华也同时闪开,‘嘭’沈若华撞进他的怀中。
他身上陌生的冷香萦绕在鼻息间,沈若华急忙后退,瞪他:“你躲什么?”
面具上森寒地银光辉映着他的眸子如覆冷霜,他面目表情的看一眼胸口,拧紧眉头,看着她时神情极为不快:“脏了。”
沈若华看着他洁白无瑕的衣袍,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说脏了我的衣服?”
君瑕眉心跳动,懒得同她胡搅蛮缠,转身便走。
好气!
沈若华觉得既然已经抱上大腿,未免被气死了,她还是少与他接触微妙。心中打定主意,一出宫门便分道扬镳!
就在这时,昨日的女官过来,恭敬地对沈若华道:“姑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沈若华下意识看向走远的君瑕,心中暗骂魏毓那张乌鸦嘴,仙气?屁的仙气!面上却不显半分,跟着女官去了未央宫。
未央宫。
沈若华站在殿外,女官进去通报,而后让沈若华稍等一会,皇后娘娘在见后宫诸位娘娘。
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
女官将她领进去,皇后雍容华贵的端坐在凤位上,沈若华屈膝行礼。
“免礼。”皇后审视的目光落在沈若华的身上:“抬起头来。”
沈若华抬头,皇后看着她脸上的面纱,不禁皱眉,昨夜宫宴上因着福安一事,无心看顾其他。不过一瞬,皇后娘娘神色如常:“为何佩戴面纱?可是有何隐情?”
沈若华回道:“民女感染风寒,怕传染了诸位贵人。”她的回答是留有余地,若说脸上有疹子之类怕吓着人,若是一个不小心,面纱飘落,便成了欺君之罪!
皇后眉心舒展,递给女官一个眼色,给沈若华赐坐道:“本宫听闻你与楚文王在封地相识,你于他有救命之恩,楚文王感念恩情,便与你以兄妹相称?”
沈若华正欲回答,一道纤细的身影端着托盘进来,将茶盏放在沈若华的面前:“姑娘请用茶”
高映岚抬头对上沈若华那一双熟悉的凤目,惊讶的睁大眼睛,失声道:“沈若华,你怎得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