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洪水尚未退去,疫病已然降临。
寺庙及空旷之所临时开设疠人坊,专门收治和隔离那些患上疫病的可怜人,修真界亦有越来越多仙士纷纷入世救世。
阴霾终会有消散的一天,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魔难……
楚华予亦将白无尘带去了济民寺。
这济民寺建在山岚深浓的顶峰处,杏黄色的院墙中绿树丛生,青灰色的殿脊旁映衬着几棵苍绿色古木。若是在平时,这些事物会显得济民寺分外沉寂肃穆,庄严清净。可现下不同了,寺里装着许多人,除了僧人,还有医者和许多患疫病之人。室内院中一片长吁短叹,哪儿哪儿都不清静……
再者,寺里寺外都急匆匆进出着人,馨香的艾草味混着中药煎煮的浓郁苦味弥漫在四处,有僧人亦有医者佩戴药囊捂着口鼻分发熬制好的汤药,丝毫不敢含糊。
楚华予来的早些,这才可以将白无尘带去一间小屋,若是来晚些,院子里还架着棚,白无尘就只能躺在那棚底下了……
趁着白无尘稍微有些意识,楚华予赶紧喂他喝药。
白无尘迷迷糊糊任由楚华予摆弄,就记得楚华予对他说这药非常好喝一点儿都不苦,哄的他气吞山河地将药一饮而尽,最后撂下一句:“小鱼儿就知道你又哄我!”
过会儿药效就上来了,白无尘没了力气躺在床上,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头昏脑涨,肩膀处的痛楚时隐时现……
楚华予触了触白无尘的额头,简直跟火烧似的,身子也是哪里都在发烫,再瞧瞧白无尘那可怜样儿,眉头紧皱,身体微颤,迸沁着的汗已经渗湿鬓角……
“咣当!”一声。
楚华予端来一盆热水,仔仔细细地为白无尘擦拭身体,随后为他换上干净的衣衫,才刚换好,却又被汗浸湿了,楚华予只能为他一遍又一遍擦拭,换衣,足足忙了大半个时辰……
待白无尘安稳睡去,楚华予又去帮忙照顾其他病人,很晚才回来……
“白墨呀,你这一辈子可能只病两回,还都被我撞见了,你说巧不巧?”楚华予笑道,见白无尘睡着无人应她也不气恼。
她就一直守在他身边,夜里累了,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丑时,白无尘眉头紧皱呼吸微促,半梦半醒道:“小鱼儿……难……难受……咳咳咳……”谁知才说了几个字就呼吸沉重,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楚华予从浅眠中惊醒,连忙坐起抚了抚白无尘的心口,并为他输送灵力减缓痛苦。
“小鱼儿……”白无尘轻声道。
楚华予打了个哈欠,轻声道:“你都咳成这样了,别再唤我了……”
恍惚间,白无尘也不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他虚弱道:“小鱼儿……你真的,很好很好……”今日他虽是神志不清,却能记得楚华予一直在照顾他。从前他一直是一个人,习惯了孤独,却也渴望温暖……
“嗯……我也觉得我真好啊!”楚华予疲累地笑道:“那就把我的好都记着,日后再还给我,知道不!”
“好……”白无尘艰难地点了点头。
“快睡吧快睡吧……”楚华予轻声道,随后为白无尘掖好被子。
白无尘:“小鱼儿……”
楚华予:“嗯?我在呢。”
“你唱首童谣给我听……好不好?”白无尘似是祈求,又或许料定眼前人不会拒绝他。
“哈?”楚华予困得又打了个哈欠。
“我好羡慕周允……”白无尘轻声道。
“羡慕云云做什么?”楚华予笑道。
“我记得……那时周允才一个月大……我守着他……叔母在给他唱童谣……在哄他睡觉……我真的……好羡慕……”白无尘断断续续地说道。
楚华予一阵心疼,愣了愣,是了是了,白墨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心里定是遗憾的,而且,白无尘和他父亲的关系好像也不太好,唉……
“这有啥!我来唱给你听!我变着花样唱给你听!”楚华予笑道,随后学着自己母亲的样子轻轻拍打着白无尘,随后启朱唇,发皓齿,轻轻哼唱了起来:
“摇啊揺,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跑啊跑,小路弯弯盈盈笑。”
“找啊找,芳草萋萋虫儿叫。”
“闹啊闹,水花朵朵溅发梢。”
“藏啊藏,米糕甜甜塞不了。”
“唱啊唱,歌声绵绵耳畔绕。”
“荡啊荡,秋千悠悠随风荡。”
“摇啊摇,快点入梦乡……”
童谣声声入耳,像一泓叮咚叮咚流淌的清泉滋润心田,有种说不出的清润甘洌,白无尘只觉得心里很暖……
“真好听……”白无尘轻声道。
楚华予笑了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可还是轻声唱着。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渐渐睡去……
一夜好眠……
……
“哥!”
“哥!”
“白墨?”
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白无尘缓缓睁眼,本以为眼前之人是楚华予,谁知,周期昀正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一年多未见,周期昀的样貌更加清秀俊雅,温润得如沐春风。
“哥,你都睡了好几天了,终于醒啦!”周期昀笑着将白无尘扶起。
“这么是你?”白无尘皱眉疑惑道。
“是小鱼儿叫我来照顾你的,哎呀我说白墨,一年多未见,你就一点儿都不思念你弟弟么?怎么感觉……你瞧见我很是失望呢?”周期昀不悦道。
“唉……”白无尘叹了口气,随后一脸烦躁的盯着周期昀,心道:我当然失望了,我很失望!照顾我的明明是楚华予,怎么变成你了?我家华予在哪里?你把她弄到何处去了?
“不错不错,还是这么冷漠。”周期昀若有所思,又笑着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哦,好多了。”白无尘回答,随后又问道:“小鱼……楚华予呢?”
“小鱼儿困得很,现下还睡着呢。”周期昀道。
“哦……”白无尘垂眸:是因为照顾他……所以才没休息好么……
“不过白墨,你昨晚上……好奇怪哦。”周期昀不怀好意地笑道。
“怎么?”白无尘一脸疑惑。
周期昀一脸坏笑:“你不记得了?”
白无尘:“不记得。”
周期昀:“真不记得?”
“到底怎么了?”白无尘有些愠怒。
“你昨晚非要我唱童谣给你听啊,哎,我唱了你又觉得难听,还叫我闭嘴,搞得我很没面子知道吗?”周期昀道。
白无尘瞪大眼睛,怎么他都不记得了,他当真做过如此蠢事?是了是了,丢死人了,之前……他好像……好像是让楚华予唱童谣给他听,楚华予的确是唱了……
“哥,你在想什么呢?”周期昀笑着问道。
“没什么。”白无尘回答:“昨晚之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同别人说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周期昀笑道。
可白无尘不知道的是,周期昀方才一直在故作镇静,因为,昨夜白无尘唤了无数次楚华予的名字……
白无尘换好衣服起身出门,于此同时,楚华予也推开房门,并对着白无尘展颜一笑。笑容如明媚的阳光融化了隆冬的白雪,如沁凉的甘泉滋润干渴的土地,如明媚的阳光照进他心底的最深处。
“你醒啦?”楚华予笑道,随后又气恼:你这问的是个什么问题。
“方才醒来……”白无尘轻声回答。
“这么巧么?我也刚醒,可感觉好些了?”楚华予笑着问道。
“好多了。”白无尘道。
“哦我给你说啊。”
“什么?”
“苟吉勒两条胳膊都折了,现下……估计在玄冥灵域养伤呢,怎么样?高兴不?解不解气?”
“又是你干的?”
“是啊。”
“不可以暴制暴。”白无尘轻斥,其实他是怕有人因此记恨楚华予,他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楚华予身边保护她……
“是是是,这是最后一次。”楚华予笑道,可实际上她以后还会再犯。
“洪水退去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楚华予笑道。
“回三秀山?”白无尘问道。
“是啊是啊!”楚华予点了点头。
“我也去我也去!”周期昀笑道。
楚华予:“好啊云云!一起去呗。”
白无尘无语:“……”为何要带周期昀去!
……
洪水已经退去,三秀山百姓开始重筑家园。白无尘,楚华予和周期昀为了不费灵力便徒步前往三秀村。
山路窄,白无尘做为最年长的孩子便自然走在后头护着弟弟妹妹,见楚华予和周期昀并排走有说有笑,白无尘心里郁闷得很,脸上也阴沉沉的。
三人就这样一路走到了三秀村,楚华予有时会回头看向白无尘,正想说些什么,瞧见白无尘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实在吓人。
“转过来做什么?好好走你的路。”白无尘冷声道。
“哦,好。”楚华予点了点头,刚要说出口的话又被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到了三秀村,周期昀爱笑爱闹,讨人喜欢,很快就与大家打成一片,他的的性子与楚华予很像,不似白无尘这般沉闷无趣……
“周公子,你和小楚姑娘是一对吗?”有一妇人笑着问道。
“哎呀不是的嫂嫂。”未等周期昀开口,楚华予连忙解释道:“我还没有道侣呢!”
“啊~这样啊……”方才那位女子似是非常失望。
“楚姑娘,不瞒你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你和那位白公子是一对呢。”
“不是不是,我怎可能和他是一对呢。”楚华予尴尬地笑着连连摆手。
“嗨呀,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楚姑娘啊,那白公子虽好,性子与你可是一点儿都不合!”有一妇人一脸严肃的说道。
“就是啊,我倒觉得周公子和楚姑娘般配得很!简直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另一人笑道。
“哈哈,我也觉得般配!”周期昀在一旁大大方方地笑道,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啧!”楚华予嫌弃地撇了周期昀一眼,学着白无尘的语气道:“不可胡言乱语……”
不远处躲在树后的白无尘将几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垂下眼眸,的确,楚华予和周期昀,才是最般配的吧……
白无尘在原处站了好久好久,终是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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