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卞赛与卞敏也早已放下了毛笔,躲在了账幔后,小小的脑袋微微的探了出去——她们也听说了沉清云与方以智等人的事情,也知道了卞东桑对此事的态度,不过不知为何,她们就想看到沉清云挨训的样子!
“见过大人。”
跨步而入后,沉清云拱手道,同时暗中瞧向卞东桑,想看看卞赛是否劝阻卞东桑不要饮酒。
偷眼望去,只见卞东桑面色微红而凝重,全然没有好酒之人残留的醉影,心中不仅想道:“估计那敏妹妹掉了不少眼泪!”
“你坐吧!”这时卞东桑说道。
“谢大人!”
“你爷爷、母亲可好?”
“他们一切安康!”
“窑场怎样了?”
“现在是澹季,差强人意。”
……
寒暄之间,周氏端上了茶,沉清云急忙起身接过,而卞东桑则呷了一口茶,然后说道:“我听说武夷先生的公子、方司郎的公子去你那里了?”
沉清云此时并不知道卞东桑对他有意见,还以为卞东桑只是与他话家常,因此随意的回道:“是的?”
“哦,他们去你那里干什么?”卞东桑紧接着问道。
沉清云心里是知道卞东桑想让他认真读书的,只是这“书”只是经书,因此方以智、王介之、管嗣箕找他学习西学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愿说出去的。
“也不过是闲聊、玩耍而已。”沉清云避实就虚的说道。
而这句话早已在卞东桑意料之中,他等的也是这句话,因此闻言脸色一沉,说道:“你等只是我早已耳闻,鲜衣怒马少年时,放荡不羁思无崖,少年固然可以放荡,但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且你明年就将府试……”
卞东桑涛涛不绝。沉清云本想反驳,但是转而一想,即使把实情说出来,纵然卞东桑可以接受西学,但是在这个时候,只怕还是会被卞东桑认为是不务正业!
“大人教训的是!”
……
“学生谨记。”
……
沉清云只能含湖的应对着,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股入他彀中的感觉。在卞东桑训斥完毕后,他急忙请辞,带着些仓皇离去。
……
而于此同时,沉光远与沉清途也来到了金陵沉延博的宅子里。沉延博并不在家,他交友广泛,年节又是同窗、同年、同社之类的相聚之时,因此在年节前后沉延博不在家乃是常态。
不过既然是沉光远来了,坐定后,沉延博的妻子给沉光远奉了茶,然后便急忙打发家人去找沉延博。
将近中午时沉清博才回来,一家人,不需要什么隐晦、客气,在沉延博坐定后,沉光远立刻就把沉清云近来的所作所为向沉延博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三儿,你看这怎么办,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家收买人心。我觉得现在正是时候,只要再推他们一把。”
说罢,沉光远紧盯着沉延博——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机灵、练达、有点子的。
沉家庄属于沉延博的基本盘,他当然不会无动于衷,而且上一次的成功也让他有了些信心。
而在此时沉延博正处于人生抉择的时刻——今年八月的乡试他连副榜都没登上,而今年他已经四十余岁,这让他觉得自己的科举之路走到了尽头,但是几乎是半辈子都处在士子圈中,眼看他人扶摇直上、飞黄腾达、封妻荫子,要他退而为吏,他是极为不甘的!
而至于怎么弄个官当当,身在国子监,处处可闻、也可议朝政,他是有点想法的,他认为现在有两条路或许可行。
第一条自然是现在众多士子都在走的路——加入复社。具他所知现在复社已经可以影响到朝堂,隐约有与魏忠贤集团分庭抗礼之势,以后或可借弄个一官半职。
第二则是投奔魏忠贤集团。
但是这两条路对于沉延博来讲,选择哪一条都是左右为难。
这是因为第一个选择的原因其实也是众多南方士子加入复社的原因。而在众多青年俊彦跟前沉延博自感不论学识与名声都不占优势,毕竟复社的大首领张溥现在只有二十来岁!
第二个让他现在不想加入复社的现实原因则是沉清云。他现在已经知道沉清云与张溥、方以智等人关系较好,而他若是加入复社,即使沉清云不知道他以前曾对他使过绊子,他以后都势必不能对沉清云暗中动手脚,如此只能眼看沉清云一家做大,将他家掩饰。
但是若是投奔魏忠贤集团,则势必站在了众多士子的对立面,而如果魏忠贤倒台……
闻言沉延博沉思着,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以前投靠魏忠贤的前人——阮大铖、崔呈秀等等。
阮大铖乃是戏曲家、文学家,在金陵颇有名声,是东林党人高攀龙的弟子,乃东林战将,在扳倒方从哲引入的非东林党人史继偕的朝斗中立了大功。但前年吏部给事中出缺,高攀龙、杨涟等商议人事时,杨涟本想推荐阮大铖,但高攀龙却说察典知近,大铖不可用,把职位给了他的另一个弟子魏大中。而在这时魏忠贤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但是阮大铖上任只一个月便受不了非议而辞官了,不过在以后也没受到什么伤害。
“阮大铖那等人物都投靠过魏忠贤,崔呈秀更是呼风唤雨,我若投靠……”
想一想自己卑微的身份,似有似无的名声,再想到自己即使投靠了张溥也不知能不能出头,而做官即使做一天,也是曾经拥有,更何况自己可能会因自己的无名而不被注意。
想到这里,做官的迫切之心让沉延博决定赌一赌,而在他想来若是上了魏忠贤这条船,以后对付沉清云就轻而易举了,比如现在他心里就有一个方案,请税监太监刘沂去沉清云那里收收税——按照沉光远的说法,现在沉清云的窑场只需轻轻一推就可倒了。
想到这里,沉延博说道:“爹爹,孩儿有一个想法,若能成,孩儿成孩儿或能弄个一官半职,对付他家更是不费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