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寒暄,分主宾坐定后,柳如是上了茶。
而纵然以后是天姿国色,但此时柳如是还是形容未开,因此她也没有引起管嗣箕的特别注意。
“沉兄弟,惭愧,前几日你所提出的问题,我与治阳兄讨论了几天,还是想不明白,还望沉兄弟能给我等解惑。”
王介之性子急躁,接过茶杯后,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便匆匆说道。而在他说话的同时,管嗣箕则一边用茶盖拨弄着浮茶,一边暗暗观察着沉清云。
沉清云本来还想着道不轻传的,但看王介之神色交瘁的样子!再想想历史上的王介之,王朝聘死后贫困潦倒,连进京赶考的银子都没有,却拒绝富户请他帮忙诉讼的请求,也就是拒绝了银子,而在山河破碎之后更是煮脱粟、薪榾柮,鹑衣草冠四十余年,于泥堂内读书治经。
“这两人都是实在人,有骨气的人,还是不要再继续吊他们的胃口了!”
心中想着,沉思了一下,沉清云说道:“既如此,那我就直言了,不瞒王兄,管兄,以上的问题来自西学,我从一传教士身上学的……”
而其时徐光启向汤若望学习,甚至入了基督教的事,已在士子圈广为人知,天主教在金陵已有教区并有大量信徒,教主艾儒略在金陵士子内都有些名气,他俩也略知西学大异于中原之学,因此闻言两人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但是虽然知道了沉清云知识的来源,可心中疑惑毕竟没有解除,拱了下手,王介之说道:“沉兄弟不知这西洋之学是怎么解释的?”
“西洋之学是这么认为的,前三个问题属于物理学的范畴,而最后一个属于化学的范畴。”
“物理学?化学?那物理学与化学是怎么解释以上现象的?”
“前三个问题牵扯到物理学中的物体的基本性质和力学问题。后面的则牵扯到物质的化学性质与化学反应……”
王介之还是第一次听到物理性质、化学性质、力学以及化学反应这些词,耳目一新之下,求真务实的学风,让他禁不住头一探,匆匆问道:“什么是物体的基本性质?什么是物质的化学性质?力学是什么学?化学反应是什么?”
说话之间突然之间他心里隐隐有所感觉,这物理和化学只怕真是一门大学问。
呷了口茶,沉清云才继续说道:“所谓物体性质,是指物质在常态下的性质,这些性质包括颜色、味道,状态、密度等等。”
“状态?密度?”
“嗯,状态一般分三种,分别是气态,液态,固态,比如水常态下是液态,冷了成冰是固态,加热则成了气态;至于密度,这是一个定义也就是单位体积物质的重量。”
“什么是单位体积?”
“单位体积就是一个单位的体积,也就是说要研究这些问题首先要量化。”
沉清云声音朗朗说出了科学研究的方法,这其实是打破了自古以来经验式的知识获得与总结的方法。
王介之与管嗣箕都是做学问的人,也是聪明之人,此时闻言居然产生了一股醍醐灌顶的感觉。
“沉兄弟之言真是令我眼界大开,敢问凡物下罪是否因密度尔?”拱了下手,管嗣箕恭敬道。
“并非完全是,据西洋之学,抛物空中,受力有三,一曰重力;二曰起始之推力;三曰浮力……”
……
不知不觉间,又到午饭时分,待酒菜置办好之后,沉六儿一边在心里念叨着:“大嫂真是的,就不能使唤五哥,非的使唤我!小丫头也是,平时勤利的,今天偏偏没过来!小七真是的,吃饭都不积极。”一边拖着变得肥胖的身子往沉清云的院子里而去。
按照乡下的习惯,要是在平常,沉六儿可能只是随口一嗓子,但是现在沉六儿读了书,知道些了礼,考虑到有客人,沉六儿悄悄的进了院子,打算瞅机会把柳如是喊出来。
只是到了沉清云的院子里,却全然不闻谈话的喧哗声,只听到沉清云清脆的声音:“……气并非无形无质,而是有行有质……”
“什么无形无质,有行有质,小七说话真是越来越玄乎了,难道他要修道修仙?”
心念之间,趴着门框往里瞧瞧一探头,却见沉清云正坐在正中的平椅上,柳如是站在他的左侧,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瞧着沉清云,仿佛入了迷一般。
而两个客人则更是离谱,各拿着一支细毛笔,一边写着,一边眼巴巴的看着沉清云……
看到两人这副样子,沉六儿想到了他们面对朱明之的情景。
“什么情况?他们不是国子监的监生吗?怎么像个学生?”
沉六儿心中诧异着,但他毕竟是个吃货,吃东西向来是被放在第一位的,什么都不能阻挡他吃东西的步伐,眼前的情景也不能阻挡。
“小七,两位兄台吃饭了。”带着满脑袋的诧异,沉六儿说道。
“麻烦六哥,两位兄台请。”闻言,沉清云起身说道。
此时王介之与管嗣箕早已沉浸在新的知识,或者说新的世界中,闻声这才清醒了过来,而此时纵然以为沉清云讲的是西学,但听了沉清云提纲契领似的讲解之后,以他们的学识都隐约感觉到了自然科学的浩大、深邃,也因此惊叹于沉清云学识的渊博,因此无形中在心中已将沉清云当师视之,而听沉清云依然称呼他们为兄,两人急忙躬身道:“不敢。”
看着他俩的神态,沉清云若有所思,然后笑道:“术业有专攻,二位兄台不必拘束,我也想向二位讨教些经义上的问题呢,这敲门砖总得过去。请。”
“经义上沉兄弟如有疑惑,尽管问我等就是,我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和上一次一样,当沉清云、王介之、管嗣箕三人来到中堂时,沉光远、沉延易、沉清林早已等在那里。而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开始时王介之说什么也不愿意坐在主宾的位置,也就是沉清云的上首,推攘了半天,才勉强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