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人从台后面出来,他是这场表演赛的主持,依照往常的惯例,将比赛规则向观众说了一遍。
姜大人的开场白永远是冗长又无聊的,苏妙瞅了他一眼,没想到在这场不像样的表演赛上他居然也出席了。苏妙无语地瞧着他,只见他越说越兴奋,越说话越多,幸好赛台下面全都是比较有忍耐力的看客,若是像平常的厨王赛,他在台上这么长篇大论时台下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姜大人又将今天酒楼会举行聚会的目的是赈灾这一点强调了一遍,苏妙特地留心观察了下面的人在听到灾民时的反应……没什么反应,这种事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或者家人身上,大部分人也都是听一听就完了,最最心慈的也就是假模假式的跟着唏嘘两声,这样的反应只能说是人之常情,很正常的现象。偏偏台上的姜大人煽情的自己都快哭了,台下的净明法师跟着点头附和,两个人像在唱双簧似的,苏妙觉得姜大人如果不当御厨了,凭他的口才还能去捞个言官当当,这人讲话时特别顺溜。
“姜大人,比赛何时开始?”赛台下,终于有看客听的不耐烦了,语气有点冲。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棕黑色上等丝绸的胖子,苏妙辨认了一会儿,这人她之前在宫里的中秋宴上见过,是大理寺卿家的儿子,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这人马球赛的时候上场了,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体重差一点把他可怜的马压塌,当时苏妙对他的小马可是同情了很久很久。
姜大人的演讲被打断,有点尴尬,眼瞅着台下的其他人虽然没有出声但都在用眼神表现不满,他讪讪地闭了嘴,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清嗓,很识趣地扬起脖子,抬高声调,高声吆喝了句:
“赈灾表演赛第一轮赛,开始!”
后面穿着大红衣服的伙计拿起鼓槌,又把铜锣敲了一下,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激昂起来。
台下观赛的人转怒为喜,一个个盯着赛台,目露期待。
不得不说,目前还算和平的岳梁国,人们茶余饭后的乐子就是观看各种比赛,这大概是除了听戏逛茶楼之外人们最大的乐趣,而厨王大赛既满足了人们的口腹之欲,又满足了人们对比赛刺激感的追求,也难怪厨王大赛会在岳梁国全国广受欢迎。
苏妙的表情严肃下来,在赛台下她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都没有关系,可是上了台之后她的选择她的做法会直接影响她职业的未来,真正的业者对自己的职业除了无尽的热情以外,还会对自己的职业怀有一份神圣的敬爱之心,因为这份神圣感深埋在心底始终存在着,那份热情才永远不会被削减。
因为她是厨师,所以当站在灶台前,只要她拿起刀,她就要为接下来的所有工序负责,任何借口都不需要,一旦做了,就要做到至少自己觉得是问心无愧的完美,她的启蒙师父就是这么教她的。
苏妙将目光落在堆放主食材的桌子上,双手交握在身前,又瞥了一眼放在料理台上的刀匣,沉默不语。
主食材和辅料被分两张桌子放置,赛台左侧的长桌上,红色的遮布被掀开,除了寻常的香料辅料之外,山珍海味各种香草应有尽有,不愧是高级别的表演赛,用料准备之全都超过了苏妙的想象,这里面的辅料随便拿出来一样都能做出一桌大菜,用这些东西做辅料,今天的表演赛作为题目的主食材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今天是要走豪华的路线吗?
心里这样想着,右侧的主食材桌上,红色的遮布被伙计用很隆重的姿势掀开,接下来映入眼帘的一样东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万分,夏瑾萱直接皱起了眉,主食材桌上,那黄澄澄的一片尖头圆柱形的东西居然是两大筐玉米!
苏妙满脸惊诧,她已经好多年没看见玉米了,之前的印象中玉米并不是岳梁国的作物,后来在东平侯府看到过一次,知道玉米是刚刚在岳梁国试种,正打算往全国大面积推广,还要用在军中,可是自那之后很久过去了,苏妙依旧没有在市面上看到玉蜀黍,也不知道玉蜀黍到底有没有被推广到全国。
在蠡园,这是第二次苏妙看到了玉蜀黍,在惊讶着的观赛者们的脸上扫了一圈,苏妙断定玉蜀黍应该还没有被大面积推广,这东西还是有许多人不认得。再望向夏瑾萱和阮双,夏瑾萱的脸冷得像冬天里的冰块,她居住的地方是岳梁国第二不起眼的省份,就算玉蜀黍要推广,第七拨能推广到她家就不错了,也难怪她会不认得。阮双则是一脸的迷茫,皱着眉嘀咕道:
“那是什么东西?!”
看来玉蜀黍在梁都也是少见的,阮双做厨师的时日不短,居然也没见过玉蜀黍。
姜大人似乎在因为人们惊讶的表情暗爽,特别是在看到刚才阻止他继续开场白的那个胖子一脸吃惊地问旁边的人那是什么的时候,他得意洋洋,好像这些玉蜀黍是他种植的一样。
姜大人再次站到显眼的地方,用一大段解说词对人们粗略地说了一顿玉蜀黍的来历和种植情况,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爱听,在夏瑾萱和阮双知道了这是一种崭新的作物之后,就开始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筐玉蜀黍,姜大人后面的话全被她们无视了,看这两个人严肃的表情,估计此刻正在进行复杂的脑内演练。
对于玉米,苏妙不陌生,也会做,这种作物对于她来说是很平常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场比赛她比阮双和夏瑾萱占了优势,她烹饪的是她熟悉的食材,而那两个人要烹饪的则是一种自己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作物,还是一种植物。说实话做素食很容易,但要把素食做成比荤食更受欢迎的菜肴,这是很困难的。
苏妙其实擅长荤食,荤菜她可以变出许多花样,素菜的话,就要敲破头绞尽脑汁了。而且对于玉米,她一般都是拿来做配菜的,用来做主菜基本没有,对玉米,她并不怎么擅长。
苏妙径自走过去,站在食材桌前,拿起筐里的玉米看了看,这一看越发头冒黑线。也不知道是种植的人还不太懂得玉米的生长规律,还是种植的人是故意的以为这样的玉米最好吃,这玉米在收获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用指甲一掐,连点水分都稀有,这完全成了老玉米。如果让苏妙来说,像这种老玉米,如果还想吃,什么花招都别用了,直接拿清水一煮就可以抱着啃了,虽然简单粗暴,但那样才是最好吃的。
苏妙手握着玉米,翻着白眼一直在回想自己会做的关于玉米的花样,回忆中凡是用玉米做出来的花式菜肴她选用的都是嫩玉米,老玉米么……
另外一筐玉米更过分,已经给晒干了,一筐晒干的玉米拿上来到底要让她们做什么,坐下来比谁搓玉米搓的快吗?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阮双盯着黄澄澄的玉米棒,眼神几近崩溃,“岳梁国有这种东西吗?”
夏瑾萱凝眉,看她的表情那也是心肝脾肺肾全疼,可是她比较能撑得住,盯着两筐玉米看了一会儿,轻浅一笑,语气里充满了胜券在握,她笑音柔煦地说:
“虽然是没见过的东西,可做我们这个行当的不就是不管给我们什么样的食料我们都能做出美味佳肴吗?”
阮双用愕然的眼神看着她,似完全没想到夏瑾萱居然会说出这样装模作样到让作为同行的她都想一巴掌抽过去的话。
苏妙却对夏瑾萱的话十分赞赏,笑盈盈地说:
“夏姑娘说的没错。”
“姑娘们,姑娘们,比赛已经开始了,别在这里谈天了,快去比赛啊!”姜大人见她们三个站在食材桌前不紧不慢地聊天,赛台下的观赛者已经目露不满,连忙走过来,催促道。
夏瑾萱和阮双闻言,略一思索,各自拿了自己选好的食材,转身,各归各位。虽然是自己不熟悉的食材,但两个人都很专业,迷茫了片刻就已经能够动作熟练地开始了。
只有苏妙还站在食材桌前发呆。
“苏姑娘,你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姜大人从在苏州时就认识苏妙,对苏妙这个人他好像很了解似的,盯着她的脸,露出一副身体上的某个敏感部位正在疼痛的表情。
“幺蛾子?”苏妙回过神来,盯着姜大人看了一会儿,忽然双手一拍,笑嘻嘻道,“姜大人,你说的太对了,就是幺蛾子,第一局我要弃赛!”说罢,高高兴兴地迈开步子,径自向赛台下走去。
“什么?!”姜大人叫喊着差点蹦起来,噌地窜上前一步拦在苏妙面前,这窜过来的速度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能做出来的,“苏姑娘,你为何要弃赛,咱不是说好了,不是,净明法师不是都跟你说好了吗?!”
苏妙耸了耸肩,才要说话,没想到赛台下因为刚才姜大人的一声大吼一下子就爆/炸了,一个个像狂风卷起的海浪似的此起彼伏地站起来,冲着苏妙叫喊:
“什么?弃赛?你可知道我在你身上砸了多少银子,本大人可是赌你能赢的!”
“那真是谢谢了。”苏妙眨巴着眼睛,语气真诚地说。
“不是,苏丫头,之前都说好了的,你也来了,这不就是说你同意了吗,同意了你还闹什么幺蛾子?你弃赛,这场赛还怎么比下去?!”姜大人已经快要吐血了,心里一个劲儿地抱怨净明法师不靠谱,面前这个闹起来根本就是个活祖宗,对这种活祖宗居然没说明白了就把人给带来,这不是找事呢么!
“我又没说退赛,我只是说第一局我弃赛,也没说我不比了,你急什么?”苏妙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手一摊。
“少放屁了,黄毛丫头,老子可在你身上押了五万两,你说弃赛就弃赛,你敢!”一个面红耳赤的胖子蹦起来抻着脖子大声叫嚷。
“怎么不敢?又不是我求你押我的,觉得我不可靠你就把银子拿回去换一个人押啊,叫唤什么,本姑娘参加表演赛可是连出场费都没有,你押的银子又不归我,死胖子,你才少放屁了!”苏妙直接顶了回去。
“你!你!”那胖子说不过她,被苏妙气了个倒仰,转头冲着净明法师高声嚷嚷,“净明法师,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是你们酒楼会办的赌局,你们酒楼会就这么言而无信?若这个臭丫头执意要退赛,你得把我押在她身上的银子全退给我!”
“对!退给我!”
“退钱!”四十三个参与赌局的人一大半都因为苏妙扬言要弃赛的事炸毛了,表演赛是算总分的,失去一局的分数将会拉出多少分差简直难以想象,如果苏妙第一局弃赛,那么这场表演赛她绝对输定了。
净明法师瞅了苏妙一眼,苏妙早已经在人们闹净明法师的时候蹦蹦跳跳地转身,开开心心地跑走了。
净明法师:“……”居然被这个死丫头给阴了一把,难怪那时候皇上说这姑娘是个小滑头,她说的话不能全信。
赛台上,夏瑾萱和阮双因为苏妙突然宣布弃赛的消息,呆若木鸡,连要继续比赛都忘了。
净明法师的脸明显有点泛绿,他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观赛者的情绪,直到答应观赛者可以把赛前押在苏妙身上的银子都撤回来之后,暴怒的观赛者们才渐渐平静下来,虽然有不少人因为怒火冲脑凭长相把赌注押在了夏瑾萱身上,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揣着银子对比赛报以观望的态度。
苏妙第一局弃赛了。
在夏瑾萱和阮双的二人赛中,净明法师悄悄交代人去打探苏妙正在干什么,去打探的人去了又回,摸着后脑勺对净明法师说道:
“苏二姑娘正在吃玉蜀黍。”
“啊?”
“苏二姑娘去了存放食料的库房,煮了两根玉蜀黍吃着,看着让咱们的人把晒干的玉蜀黍磨成粉末。”
净明法师愣了一会儿,皱了皱眉:“这丫头到底想干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