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是全透明的隔音玻璃,霍迟尧在一个不会被注意的角度,驻足。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在白板上书写着什么,而阮娇娇坐在长桌尽头,撑着侧脸,娇软的脸色满是认真严肃的神色。
她身上也穿着白大褂,袖子折了两折,露出纤细的手腕。
远远看去,有一种冷淡知性的美。
霍迟尧一时愣住了。
他突然觉得,他从未真正了解过阮娇娇。
无论是离婚前温良恭俭,柔顺可人的她。
还是离婚后嚣张跋扈,满肚子坏水的她。
都不是真正的她。
那些曾经有意回避的细节一点点展现——
神乎其神的黑客技术,妙手回春的针法,对死人的漠然与冷静,神秘的来历,梦魇时的呓语......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
就因为那个“霍迟尧”的叮嘱?
心底莫名不舒服起来,明明是自己占了便宜,可胸口却涌现出更多不甘。
霍迟尧不禁死死攥住拳头,妥帖整洁的衣襟被扯出了褶皱,心底的不甘却无法消散半分。
“霍总——老公?你怎么在这?”
熟悉的音调响起,霍迟尧骤然回神,气流涌入喉口,他呛咳了两下,发现会议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结束了。
阮娇娇脸上居然架着一副银框眼镜,明亮的猫眼遮掩其下,多了几分灵动。
周围的员工黏黏糊糊、磨磨蹭蹭,故意不想离开,阮娇娇干脆拉着霍迟尧的手,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霍迟尧目光下垂,落到两人交叠的手上。
阮娇娇再一次误会了他的意思,生怕惹他心烦,干脆利落地甩开了他的手。
“有事吗?”
霍迟尧回过神:“我来接你回家。”
阮娇娇表情古怪,欲言又止:“霍总,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换作在剧组,这可是赤裸裸的加戏行为!
她有权要求涨工资!
不知何时,霍迟尧已经养成了下意识观察她脸上的习惯。
女人低着头,红润的唇角拉成一条直线,漂亮的眼睛也垂着,虽然不吭声,但那副表情明显就是拒绝。
“不乐意?”
霍迟尧淡声,哪怕下定决心要按照白羊说的来,也一时不知道如何操作。
他只能板着脸,生涩地哄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没必要。”
阮娇娇怀疑霍迟尧脑袋是不是有点问题,明明前两天才提醒过他注意分寸,现在又故态复萌,黏黏糊糊的干什么?
“你是我的妻子。”
霍迟尧道,“这是我该履行的责任。”
——那你过去三年死哪去了?
阮娇娇讥讽地看了他一眼,没说出口。
霍迟尧想抽风,就抽去吧,左右坐趟车也不会少块肉。
她起身收拾东西:“那你等我一下。”
霍迟尧于是在沙发上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办公室的环境。
在看到桌子上的相框时,眼睛一暗。
他走过去,只见相框上的男女并肩而立,身后是振翅而飞的鸽群,洁白的羽毛落到女人头顶,男人正笑着伸出手,将要为她拂去。
——是阮娇娇和钟之羽的照片。
霍迟尧心里一堵,手腕微动,直接将相框倒扣在桌子上。
阮娇娇听见动静:“干嘛?”
“你的办公桌上放和钟之羽的合照,会引起误会。”
霍迟尧尽量心平气和,哪怕白羊不说他也知道,阮娇娇不喜欢控制欲过强的男人。
因此他拢在口袋里的手指紧紧握着,面上一派平静,表现出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刚刚在楼下时,你的员工曾告诉我,他们误会过你和钟之羽的关系。”
阮娇娇换下白大褂和眼镜,套上毛呢大衣,无所谓道:“误会就误会呗,反正清者自清。”
——好一个清者自清!
霍迟尧心底发出一声冷笑,究竟是清者自清还是有恃无恐?
他们认识了五年,难道真的不曾有一点逾矩吗?
霍迟尧阖上眼睛,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情绪,可就是无法自控,甚至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就觉得心脏涩然。
......压抑着的情绪一经释放,就如同决堤的浪潮,再也没法归于平静。
他紧了紧手指,睁开眼,直白道:“我会介意。”
阮娇娇嚯地一下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表情,就像三体人终于决定攻打地球了一样。
耳根发热,心里是从未有过的难堪,这种陌生的经历和情绪让他心生抵触,可霍迟尧拧了拧眉头,还是强迫自己直视阮娇娇的眼睛。
“换上我们的照片,可以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最后那三个字,阮娇娇竟然体味出一丝卑微和请求?
“不可以。”
她看着霍迟尧骤然冷下的眼睛,觉得他很可笑。
装什么大尾巴狼?
“霍总,你该不会忘了,我们从来没有过一张合作吧?”她扯了扯唇角。
除了结婚证上的照片,他们当时连结婚照甚至都没拍。
明明是第一次穿婚纱,可婚礼当天,更多的人是忙着和霍迟尧这个后起之秀套近乎、拍合照。
她敢发誓,就连霍氏合作企业总裁手里的合照,都比她和霍迟尧的合照要多。
毕竟也没有比零更小的数字了。
至于霍迟尧的单人照,她这三年倒是偷偷拍了很多。
只不过在下定决心放弃他的那一天,她已经删的干干净净。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霍迟尧的要求,只不过是在又一次提醒她想起,曾经的悲惨。
“抱歉......”
霍迟尧抿着唇,突然开口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拍。”
阮娇娇没跟上他的节奏,皱眉问:“拍什么?”
男人牵起她的手,英俊挺拔的五官变得温柔,低头道:“拍婚纱照。”
阮娇娇:???
霍迟尧果真想一出是一出,他打电话预约,使出钞能力,硬生生让婚纱馆和照相馆延迟三个小时再下班。
等到两人赶到的时候,化妆师、摄影师、道具组已经准备就绪。
李肆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两个丝绒方盒。
“这不会是......”阮娇娇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们的结婚戒指。”
果然,下一秒霍迟尧接过打开,硕大的方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亮的人几乎挪不开眼。
他执起阮娇娇的手,慢慢将钻戒推到她的无名指上。
宽阔温热的掌心托着她白皙柔嫩的小手,竟然出奇的和谐。
霍迟尧不自觉用指腹摩挲了几下,眼底的表情很是复杂。
“很漂亮。”
他低声道,将另一枚钻戒放入阮娇娇手中,“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