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辛的伤口在脸上,一颗尖锐的石子割破了他的右脸,伤口从额角上方一直延伸到太阳穴,差一点就会刺瞎眼睛。
此刻他的小半张脸被白布包着,睡颜恬静乖巧,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朱珠目光微凝,在他领口处伸手抹了抹,指尖交叠揉搓了一下。
是苔藓。
贵人们经过的地面每天都有专人打扫,连鹅卵石都是粗糙圆润的,为了防止滑倒,还会在石头间的缝隙里填上小石子或碎沙。
那颗作为凶器的石头朱珠也看了,确定是从后宫哪个池子里捞上来的,棱角多而锐利,下手之人必定含了让阿辛重伤乃至死的心思。
目前为止,她只宠幸过元昭、魏恬、绯云歌三人,而阿辛又是出了名的心智低下,就算有谁嫉妒,难道不应该第一选择那三人下手吗?
若说阿辛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他住在乾德宫。
......原身,就是在乾德宫,自己的龙床上被人扼死的。
关系到自己的任务,她不敢把这想象成简单的后宫之争。
若阿辛死了,她再召寝时,必然会选择让他们宿在乾德宫中过夜,如此一来,背后之人下手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可这样一来,便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原书中的死亡方式,是不可改变的吗?
在过去的任务中,她多次改变了任务对象,甚至其他主要人物的命运。
那么这次的任务,如果最后凶手不是选择扼死她,或者主线改变出现了多个凶手呢?
况且,这次的任务没有478跟着,那么任务结束后,这个世界还会像之前那样,复制她的行为习惯,将已经独立的小说世界延续下去吗?
如果不会,那么她脱离世界后,“女帝”岂不是会突然猝死?
......问题越想越多,层出不穷的信息几乎要将她淹没,朱珠微垂着头,眼底闪过寒光。
“查,整个宫中,有谁经过了那片花园,又接近过水池,并捡拾石子。宫人之间相互举报,可得黄金百两。”
“是。”
碎玉阁。
萧翡听了明月传下来的指示,脸色有些难看。
“不是已经栽赃到姓顾的头上了吗?她怎么会再来查水池?”
关上殿门之后,他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对着贴身宫人拳打脚踢。
靴间镶着的宝珠毫不留情地踹向最柔软的腹部,一下下的,俊美的脸上满是煞气。
肉体相撞之声和男仆的闷哼断断续续地响起,萧翡发泄够了,这才冷静下来,低头饮茶。
“本来想直接弄死他,想不到傻人有傻福,命大活了下来......”
他温和地笑了笑,“不过没关系,后宫中别的没有,人倒是很多,她要查,就塞给她一个人就好了。”
“选谁好呢?”
指尖蘸着茶水,在桌案上滑来滑去,写下一个名字。
“你去联系阿大,让他想办法制造些证据,指向这个人......同时,替我办个事。”
萧翡招过自己的贴身男仆,对他耳语几句,唇角噙着悠悠的笑:“可听明白了?”
宫人捂着疼痛的腹部,惊惧万分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公子虽然貌美无双,多才多艺,可心肝却是黑如蛇蝎,尤其是那笑,像是野兽的利齿,好像下一秒就会咬断他的脖子,吮吸他的鲜血。
可惜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上,哪怕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宫人也只得迈着蹒跚的脚步去办事。
......中州国的质子居然在北州养着一批杀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会是想要......宫人打了个冷颤。
难得的休沐被破坏,朱珠满身疲倦地坐在桌后,支着脑袋听明月汇报。
这一查,牵着萝卜带出泥,查出了不少大事,都需要她一一裁决如何处置。
一直忙活到午饭的时间,明月再次来报:付卿卿请求入宫面圣。
“宣。”
付卿卿仍旧是那副偏中性的打扮,眉目平缓地迈步进来,礼数周全得让人挑不出错。
“陛下,臣此次进宫,是因听闻顾太、公子触怒了陛下,被禁足了。”
朱珠侧首凝目,满头乌发去了发冠,披散在身后。淡淡道:“爱卿的消息倒是灵通。”
付卿卿跪了下来:“顾公子曾名满都城,宫外有不少他的得意门生。臣并非有意打听,只是流言纷纷,对陛下的声誉不利,才斗胆进宫,望陛下海涵。”
“流言?”朱珠漫不经心地卷着发尾,“流言都是怎么传的?”
付卿卿欲言又止。
“谣传说......顾公子其实是陛下的生父,陛下为了不使皇族蒙羞,才特意用计除掉他。
还说......长宁宫中的顾公子是假的,真的早就被陛下用一杯毒酒了解了。”
“顾青岩是我爹?”
朱珠忍不住轻嗤,深黑的眸子里荡漾着笑意:“卿卿也这么想,认为传闻都是真的?”
她的声音充满磁性,又刻意压低了,叫那声“卿卿”的时候,付卿卿顿时有些脚软,像是有细小的电流从体内窜过。
“当然不是,”他毫不犹豫地否定了,“顾公子怎么可能是大人的生父?先帝若泉下有知,定会拔了那些搬弄是非的人的舌头!”
......朱珠脸色微妙。
从她在书房内发现的密室来看,先帝显然打过顾青岩的主意,还不止一次,只不过一直都没得逞就是了。
“你知道便好。”子不言母过,虽然她并非真正的三皇女,但必要的时候,还是要积点口德的。
朱珠向后倚了倚,思索着付卿卿来这趟的意图。
他和原身从小一块长大,对顾青岩也算得上了解,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付卿卿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语气低柔:“陛下看起来有些疲惫,难不成是在为阿辛忧心吗?”
朱珠随口“嗯”了一声。
付卿卿看起来有些讶然:“陛下不是和臣说过,阿辛私心过重,不能长用吗?”
心里莫名有些警惕,朱珠皱着眉头想要追问,但想到这说不定又是付卿卿的试探,又强行忍耐了下来,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付卿卿趁机道:“臣幼时体弱,也随府中大夫学了些岐黄之道,不如由臣为陛下松松骨?”
不说话,便是默许。
付卿卿心底一喜,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走到朱珠身后,手指按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揉捏着。
他的指尖干燥柔软,按摩的力度适中,紧绷的身体一阵放松,时不时针扎似疼的大脑也舒缓下来。
而此时,明月也终于查到了下手之人的消息。
她隔着帕子捧着几块大小不一的尖锐石头,轻声道:
“这是在映月阁后的水潭边找到的,奴婢找人勘察过,这与害阿辛公子的那块石头出于同一水域。
另外,映月阁和长宁宫的下人也作证,魏公子最近几天时常出现在林园中,常常天不亮就出门,直到深夜才回来。”
魏恬?
朱珠挥开付卿卿的手:“让他来见我。”
事情真是......越来越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