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烂而荼蘼的花香充斥着每一处肌肤,最盛的日头过去后,那些娇贵的花也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
被挤烂的花瓣落在土里,残花败柳,衰败残破到极致时,莫名透着一股香艳。
朱珠把玩着绯云歌的发尾,身上懒洋洋的使不出一点力气,就这么和他挤在那张荒唐过的美人榻上,用眼神狎亵。
“暖香阁,名不虚传。”
红唇淡淡吐出这几个字,朱珠自上而下睇看着他:“说罢,想要朕怎么赏赐你?”
穿进来的这几天,政务没怎么处理,凶手也没有头绪,倒是赏人的动作愈发熟练,她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做昏君的潜质。
绯云歌半眯着眼,缠绵悱恻地看着她:“云歌想要住在离陛下最近的地方,近到......可以一睁眼就看到陛下。”
心底的警报骤然响起,朱珠笑着“哦?”了一声:“离朕最近的宫殿只有君后的钟秀宫,难不成云歌想要取而代之?”
绯云歌表现得比她还惊讶:“云歌倾慕君后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产生这种大不敬的想法?”
朱珠想了想:“那你就住在临仙殿,如何?”
临仙殿紧挨着钟秀宫,绯云歌这人在她心底很危险,必须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行。
“谢谢陛下。”
他看起来倒是相当高兴,甚至支起身子,“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红润柔软而湿润,一下子让她回想起方才这丁香软舌的滋味。
眼眸渐渐加深,全靠顽强的意志力才能让她抬手推开,朱珠整理了一下衣衫,淡淡道:“朕还有奏折要批阅,你好好休息。”
浓郁的花香冲得嗅觉几乎快要失灵,直到走出这片花海,狠狠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朱珠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方才的凶猛和疯狂,令她这个魔族之人都有些吃不消了。
揉了揉有些泛酸的后腰,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决定趁机拜访一下顾青岩,好在明天应付付卿卿。
想到这,朱珠甚至有些庆幸第一天上朝就被元昭打断了,毕竟她不是原身,不知道双方究竟是怎么相处的。
要是在某些细节和习惯上出了差错......在迷信阴阳和八卦的古人眼里,恐怕她会被对方当做什么夺舍的精怪吧?
苦中作乐地想着,朱珠再度迈步,因而也没注意到,一双眼角晕着红痕的双眼一直在追随着她的背影。
绯云歌赤着脚,毫不怜惜地踩在东倒西歪的群花之上,淡红的花汁染上了他如玉般白皙的脚趾,晕开暧昧而欲色的红痕。
宽大空荡的红袍垂下,绯云歌捏紧指尖,掐断了一株小花。
比起其他硕大而华丽的花朵,它是这么不起眼,但只有狂风吹过花叶的罅隙时才能发现——
在一朵朵名贵的花种之下,种着无数密密麻麻,花骨朵和米粒般大小的小花。
它们无色无味、瘦弱得仿佛一吹就会被折断,花苞也并不好看,像一个身材贫瘠的少女。
——然而,它却有一个极其张扬的名字。
“美人漾”。
指无论多烈性的美人在花丛中呆久了,都会化为一汪泉水,浪得漾出来。
并且这种情欲是一点点增加的,常人只会觉得是自然而然的情动,察觉不到任何异样,哪怕是太医也无法诊断出中药的迹象。
绯云歌是吃了解药,又连续在花丛中待了七天才能勉强抵抗这种药性。
可朱珠......她看似沉沦,却又能在关键时刻果断抽身,但是这份心性,便是常人不可及的。
春风拢过,数万朵花齐刷刷摇晃起来,无数被吹落的花瓣被风卷着飘向同一方向,而风的尽头,站着黑发红衣的男人。
如玉的手掌猛地捏紧,将那朵花揉个粉碎。
绯云歌唇角一直带着笑,仿佛这缕笑意刻在了脸上一般,狐狸眼眸里锁着寒川浓雾,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
他兀地动了起来。
张开手,被揉得泥泞不堪的花团跌落,他双臂大敞,衣襟滑落,露出白皙皮肉的点点红斑,妖异浓艳得好似披着人皮的艳鬼,从骨到皮,都透着胭脂色。
他放肆地踩踏着花圃,随便一株都价值千金的花王被狠狠踩进土里,哪怕花径划破了足底也浑不在意。
畅快而沙哑的低笑,被吹散在风的尽头。
顾青岩看着眼前衣冠凌乱,却好整以暇地端坐着喝茶的帝王,向来运筹帷幄、通古博今的大脑第一次没法分析现状。
那双岑寂淡漠的双眸不动声色地从束得歪斜的发冠落到脖颈上的红痕,再落到歪歪扭扭的雪白内衫的可疑水痕上,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
朱珠立刻放下茶杯:“怎么了,太傅?”
眼前的男人心思细腻深沉,贸然询问不仅会暴露自己,还很有可能得不到正确答案。
但聪明人向来多疑,朱珠干脆就利用这份多疑,迤迤然坐着喝茶,果然不一会儿,顾青岩就坐立难安了。
“陛下......”
顾青岩叹了口气,然而说出的话却出乎了朱珠的意料。
稳重守成的太傅欲言又止:“陛下虽然年轻,可男色误国,当节制才是。”
朱珠:???
她顺着顾青岩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发顶,又低头拽了拽衣领,脸色变了:
绯云歌这厮当时一脸贤惠靠谱地主动请缨替她整理衣物,就整理出了这个玩意!
黑心狐狸!
但她向来脸皮厚,哪怕心思浮动,脸上也是一副促狭的表情,仿佛是故意为之:
“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太傅何不再教教朕,该如何做?”
身子懒懒地向后靠,一副极为无赖的模样。
顾青岩看着油盐不进的女帝,眉头紧锁:“我让婢子来帮你......”
“别,”朱珠眉毛一挑,唇角噙着笑,说出的话却杀机十足,
“朕今日心情可不怎么好,若有人毛手毛脚,弄伤了朕,恐怕朕就要忍不住......砍几个人泄愤了。”
顾青岩闻言,白玉折扇往桌沿上一敲,扇身瞬间四分五裂,他语气震怒:“陛下!”
朱珠与他对视。
过了片刻,他率先移开目光,伸出两条手臂,将过分宽大的袖袍折了两折。
顾青岩的手腕清瘦,两块腕骨形状优美,指尖似笋形状,能让人遐想他提笔时,那指节是怎样弯着,腕骨沾上墨,在宣纸上拉出长长的痕迹。
顾青岩走到她身后,摘下了她的金冠,语气平平:“那臣,便为陛下束冠。”
朱珠笑了。
“太傅......你该自称,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