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不堪?君后倒是给朕说说,流言是怎么传的?”
她唇角一挑,眼梢像是泛着冰,压在那脆弱的脊背上,每说一个字,对方便跪得更深,乌发滑落,声音颤抖着,像是羞愤不已。
“臣妾......说不出口。”
那含糊而低微的嘤咛听得人兽心大起,恨不得逼迫着眼前冰清玉洁的公子将那些不堪的流言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狠狠作弄欺负。
朱珠冷笑一声,收回目光:“既然说不出口,就别说了。”
“起轿!”
“是。”孔武有力的女官们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再度抬起步撵,将那跪着的人影远远甩在身后。
覆在地面上的手指微微攥紧了,元昭咬着嘴唇,凝视着帝王逐渐远去的身影,眼眶慢慢泛起一层水雾。
阿爹说得当真不错,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不过是她们姐妹争抢的战利品罢了......说什么爱,都是假的。
“元哥哥!”
阿辛不知何时从寝宫里走了出来,他依旧是少年人心性,见到他时,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打招呼: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跪在宫门口?陛下这样疼爱元哥哥,定然不忍心罚你跪下,快点起来吧。”
他一张软白的小脸红扑扑的,发髻有些松散,脸上倒是真心实意的惊讶与慌乱,忙不迭将元昭扶了起来。
据说他曾是女帝的贴身伴读,自幼聪颖、天资甚高,陪着女帝在深宫中度过了无数轮冬夏,却在她登基前一晚为护主遭仇人暗算,伤到了脑子。
——才成了如今智商不过十岁、天真憨痴的模样。
女帝不忍将他放出宫外,这才有幸被收入了后宫。
元昭的目光在看到对方白嫩颈侧的一处红痕时紧紧一缩,有些仓惶地收回了视线。
难不成,她对这个已经痴傻的伴读的确有几分真情?
“阿辛,陛下昨晚......为什么要选你奉花?”他思虑重重地开口。
“不知道呀。”
阿辛无比坦荡地看着他:“阿辛也好奇呢,无论是我还是樊恬小将军,论姿色都比不过元哥哥你一根手指头呀,我还向陛下求证了呢。”
元昭的心提了起来:“陛下她怎么说?”
少年低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
“陛下她啊,把阿辛骂了一顿呢,说阿辛与他们比什么。元哥哥,陛下是不是嫌弃我不配和你们相提并论呀。”
尾音软软的,拉着长腔,一副委屈到极点的模样。
元昭的身体晃了晃,手指猛然揪紧!
在她心里,他连跟别人比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女子大婚时的笑颜历历在目,那坚定而柔情的承诺,那一声声“元郎”犹在耳畔。
可他心底好不容易升起的微弱火苗却被残酷的现实扑灭,归于灰烬。
骗人的。
男子的清誉何曾重要,她口口声声说着不在意,却终究还是在意的!
不然,也不会在召寝当日,越过了他这个君后,选了一个痴傻的半大少年!
“元哥哥?”阿辛疑惑道,“你怎么了?”
元昭僵硬地摇摇头,一口气在胸口堵着,憋涩不已,心脏仿佛要炸裂开来,他膝盖一软,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
“元哥哥!”
“君后!”
“太医,快传太医!”
“吾皇万岁——”朝堂之上,女人们身穿不同品级的官服,依次拜倒在地,山呼震天。
而站在最前排、身穿宰相服制的女子引起了朱珠的注意。
她的如瀑墨发用一条木簪简单竖起,身穿绛红色的朝服,衬得肌肤如明月般皎洁,唇畔笼着淡淡的笑意。
明明就站在眼前,却又像是蒙了一层烟雾,缥缈而神秘。
朱珠一个眼神,她的贴身女官立刻朗声道:“诸位大臣,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事要奏。”
开口的是一个长相平庸的女子,谈吐颇为老练圆滑,
“中州国的质子殿下不日将抵达都城,臣斗胆,敢问如何处置这位质子?”
中州国?质子?
朱珠像模像样地沉吟片刻,转向方才注意到的宰相:“爱卿有何见解?”
那女子不急不缓地上前一步,语气和煦从容:“依臣之见,不若将这位质子纳入后宫。
一来,我北州男子与别国不同,均是大门不出的世家儿郎,听闻中州国男尊女卑,恐怕无法与质子作伴消遣。
二来,陛下后宫空虚,可趁此机会收入房中调教,想必只要那位质子不是个傻的,必定会尽心尽力侍奉陛下,生不出二心。
三来,中州国实力不俗,现任国主亦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与质子关系势同水火。陛下此举也可以使其摆脱后顾之忧,为两国结盟大开方便之门。”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寂静,均用信服的眼神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子。
朱珠垂下眼帘。
目前来看,她这个宰相可谓是聪明好用,不仅脑子转得快,列出的理由也让人无法拒绝,恐怕原身在这也会选择这个方案。
......只是,对方对朝廷的影响力未免也太大了些。
这般心机,若无人可制衡,说不定也会发展为心头大患。
她含笑抚掌:“善,便如此安置吧。”
“既然为了两国交好,不若我们也送一个女子去和亲?”队列中,有一个女人声音尖锐,
“此次大战,我国亦元气大伤,不如趁机化干戈为玉帛,永结秦晋之好?”
朱珠看着她的眼型和轮廓,只觉得有点眼熟。
果然,下一瞬,女人的矛头便直指队列中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身上:
“臣听闻,中州国国主的胞弟尚未婚配。琼璋郡主,你身为先皇的长女,当以身作则才是,可愿为我国昌隆出一份力?”
琼璋郡主——原身的皇姐抬起头,并非朱珠想象中野心勃勃的模样,反而看着沉默寡言、懦弱不堪。
她抿唇,迅速抬头看了一眼朱珠,低声怒斥道:“元尚书,未免太过咄咄逼人了!”
朱珠的眉头高高挑起:
她的君后跪着求她不要因为流言而为难琼璋,而君后他娘却在绞尽脑汁把儿子的情人嫁到敌国?
——还真是,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