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地上的尸体,林达唇边不由溢出一丝苦涩的冷笑。王凯伦死了,也算是为筱婷报仇了,可是她的儿子却是因自己失算而死,那么,现在也该是偿命的时候了。
陈美珍借助微弱的光线看清楚对方的脸,惊愕之余,不免疑惑地问道:“你真的是林达?我听志威说过,不该是这副样子才对。”
林达心里一阵翻腾后,已然恢复了平静,深深地望着改变了容貌的陈美珍,虽然没有见过她以前的样子,但是曾经派人到日本偷拍过她的照片。此刻越看越不是滋味,垂下眼帘,沉声说道:“为了躲避组织的暗杀,我亲手毁掉了自己的脸。”
陈美珍心中恻然,思绪乱成一团,神色凝重地问道:“为什么想要杀我?我不懂,我跟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我?”
那心底挥之不去的愧疚感愈发强烈起来,林达痛苦地皱了皱眉,猛地跪倒在陈美珍脚边,深深地自责道:“对不起!是我想利用你的死来刺激威,让他去对付‘黑狼’组织,为他的亲生母亲报仇。这是筱婷的遗言,但是求你不要怪她,全是我一手策划,找组织暗杀你。威也是我害死的,你要报仇,就杀了我吧!”
陈美珍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浑身脱力一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龙家铭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心疼地唤道:“小蚕,你怎么样?”
“原来仇恨真的会让人变得疯狂,迷失本性!”陈美珍喃喃自语道,眼神逐渐涣散,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意识开始远离自己。
bel把手枪扔到林达膝前,冷冷地盯着他,浑身散发出深沉的杀气,似是威胁对方。
林达脸上绽开一个解脱的微笑,慢慢拾起手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凄然说道:“筱婷,对不起!让你等得太久了,我现在下来陪你!”
“啾”经过消音的枪声再次响起,鲜血四溅,林达面如死灰的倒在地上,嘴角仍然挂着那一抹微笑。
龙家铭将昏迷过去的陈美珍打横抱起,无情地丢下一句话:“处理干净!”说完,径直走出工厂,开车远去。
没过多久,整个工厂燃起熊熊大火,到处浓烟滚滚,火苗蹿起五六米高,映红照亮了半天边。
这场大火由于发生在深夜,又是比较偏僻的地方,等人发现报警时,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一个只有七八百平方米的废弃工厂,大火却足足烧了近6个小时。警方再一次遇到了棘手的案件,成立专案小组调查,结果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只能以江湖的团体火并草草的结案。但是,西九龙重案组的李基却认为,这场大火一定与龙家铭有关,最后迫于上头的压力,不得不停止调查。
半年后。
二月立春,微风和煦,明媚的阳光撒满大地,气温回升很快,浓浓的暖意驱走了冬日的寒冷。
朱玉玲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来到林志威的墓前,心情异常沉重。她俯身放下白玫瑰,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的边缘,认真而仔细,仿佛想要勾勒出林志威那最令人心动的阳光般的笑脸,温柔地呢喃道:“威哥,我回来了!这半年来独自一人在这里,是不是觉得很寂寞?”
为了躲避那个可怕的男人,朱玉玲在警方的保护下,悄然离开港市,到内地青海远离城市的地方藏匿了半年之久,过着惶惶不安的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林志威。
死者已矣,思者永伤。虽然林志威从来不曾对朱玉玲付出过真心,但是在他死后,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爱得那么深!那么痛!
今天,朱玉玲带着无尽的思念,一个无法实现的梦,一颗破碎的心回到港市,回到最心爱的人身边。然而,深爱的人却化作一杯黄土,长眠于此,永远也看不见了。
一滴悲伤的热泪滑落脸颊,朱玉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冰冷的墓碑上,泪如雨下,哽咽的声音透着无法言喻的凄凉和落寞:“威哥,我真的好想你!半年了,你知道吗?我快疯了!好想下来陪你,可是,我明白,你爱的人并不是我!你深爱着的那个女人,承诺永远守护她一辈子的女人,现在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过着幸福的生活,还有身孕了。”
饱含泪水的眼睛蓦地闪过一道阴冷的光芒,对陈美珍的怨恨在心中蔓延,朱玉玲挺直了身躯,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咬牙说道:“陈美珍,她根本不配拥有你!更不值得你这样爱她!”
沉默了一会儿,她渐渐冷静下来,无奈地怅叹一声,就地坐下,背靠墓碑。悲伤的脸上绽开一个苦涩的笑容,用亲密恋人间才有的聊天语气,柔声倾诉着从来没有向林志威表白的真心。
“威哥,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即使什么也没有,也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但是遇见你之后,我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变得很幸福。跟你相处的时间很短暂,那是你最消沉的一段日子,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但是我很开心,我甚至希望你永远这样消沉下去,我就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然而,我错了!那一天你对我说的话,简直就是把我从天堂直接打入了十八层的地狱,你眼里的无情,直接撕碎了我的心。”
“我怀着深深的恨意,报复了你,结果却让自己更加心痛难过!后悔!”
“我以为痛过一段时间就不会再痛了,还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以为他会带自己重回天堂。其实又是我错了,到处都是你的影子,你留下的记忆!越想忘记,反而会记得越深,每一次想起都会让自己很伤很痛……龙家铭,他只是想利用我对付你,我连成为他的一件东西的资格都没有,更是不屑对我出手!他不只是夺走了你最心爱的女人,也夺走了我最后的希望!”
“威哥,你还深爱着陈美珍,是吗?我让她下来陪你好吗?她应该陪在你的身边……无论多么困难,无论她的身边有多少人保护,我都会帮你把她抢过来!即使是用我的命来交换!”
终于说出了堆积在心里的话,朱玉玲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明知道林志威再也听不到这些话,明知道他永远也无法回应自己,但是内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安宁过,畅快过。
春风轻抚过朱玉玲的脸,让她不禁有些沉醉,嘴角溢出一丝甜蜜的笑容,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种舒服的感觉。幻想着林志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对她微笑,抚摸着她,意识渐渐地模糊了。
“朱玉玲?!你怎么会在这里?”头顶突然传来一个诧异、尖细的女声,惊扰了朱玉玲的梦境。
梦中美好的一切像碎裂的玻璃,在眼前轰然坍塌,消散,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不要!威哥!”朱玉玲尖叫着从梦中惊醒过来,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面前有个身影挡住了灿烂的阳光,她茫然地抬起眼睛,眼神骤然锐利:“周玟,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玟的手中也捧着一束白玫瑰,只不过还多了一瓶红酒,两只酒杯。她瞥了一眼放在墓碑前的白玫瑰,毫不客气地用脚踢开,然后把自己带来的白玫瑰摆在上面,轻蔑地冷笑道:“看不出来吗?我来拜祭志威!你失踪了半年多,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朱玉玲看着掉落一地的玫瑰花瓣,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随即恢复了平静。怎么能在林志威的墓前,再耍那些任性的小孩子脾气,那只会让他反感,厌恶自己。她小心翼翼地拾起惨遭蹂躏的白玫瑰,像呵护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一样,仔细地抽出那些掉落了花朵的残枝,重新摆弄出一个好看的造型。
周玟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自顾倒上红酒,高兴地说道:“志威,我昨天在拍卖会上找到了这瓶85年的lfite,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其实,还有几瓶82年的,被我那可恶的表哥抢走了,本来想偷一瓶过来,后来又想你一定讨厌我表哥买来的东西,就放弃了。”酒杯缓缓倾泻,红色的液体流入墓碑前早已被染成暗红色的泥土里,像残阳一样美丽妖娆,不知有多少顶级的红酒就这样倒在了这个地方。
朱玉玲心中一动,突然开口问道:“你经常都来看威哥吗?”
周玟像是故意挑衅般挑起了嘴角,傲然回答道:“志威最喜欢红酒了,我只要看到有好的红酒,都会带来给他品尝一下。”
朱玉玲不理会她言语中的讥讽,绽开一个欣慰的笑容,感叹道:“原来威哥不会太寂寞!周玟,谢谢你!”说完,她放下了白玫瑰,转身离开。
周玟觉得她莫名其妙,不悦地冲她吼道:“谁要你谢啊?你别以为和志威生活过一段时间,就可以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神经病!”
“呵呵,今天还真热闹啊!威哥,你的艳福真是不浅,死了还有那么多美女惦记着!嗯,下面一定还有很多艳鬼陪着你,我们这些弟兄都要靠边站了。”阿南不知从地方钻了出来,感悟似地说道,面带懒散的谑笑,一手拍在林志威的墓碑上。
周玟吓了一跳,回过神狠狠地瞪着阿南,带着吵架的气势,凶巴巴地吼道:“死小子,你想吓死老娘啊!别以为你现在是洪兴会社的老大,我就怕了你!”突然发现阿南身后除了十几个板着扑克脸的保镖,还站着一个让她感到意外的男人,一时愣怔当场。
方烨矜持了一下,有些生硬地问候道:“周玟,你还好吗?”今天阿南心血来潮,硬是拉着他来扫墓,心中大感困惑,这时终于醒悟过来,原来是刻意安排了他与周玟见面。
阿南是想让我们化解那段恩怨吗?发生了那种事情,自己虽然无辜,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就算周玟是心甘情愿被龙家铭利用,这个罪行永远也不会磨灭。
想到这里,方烨心中不禁一阵抽痛,慢慢低下了头,甚至有想逃跑的冲动。
呆愣片刻,周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当初答应表哥演了那场戏,逼着方烨离开港市,离开了陈美珍,现在想起来心存愧疚,无颜面对他,毅然站起来,转身就走。
阿南一把抓住她,赔着笑脸说道:“老朋友见面,就想一声不吭地走掉么?去年那件事情,是不是该解决一下了?”
方烨和周玟同时震住,只见阿南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徐徐解释道:“这是威哥留下的第五盘dv带交待我办的事情。拍卖会上的几瓶lfite,其实是我从威哥的酒窖里拿出来的,我知道你每当拿到好酒都会来拜祭威哥,为了不引起龙家铭的怀疑,我才想到了这种见面的方式。唉,可惜了那几瓶82年的酒,竟然全被龙家铭标下!”
周玟皱了皱眉,迷惑不解问道:“志威交待你办的事?你说的dv带是怎么回事?”
方烨对于林志威留下来的计划非常欣赏,这半年来,带给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震撼,一次又一次的惊喜,计划顺利得叫人意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先后吞并了龙家铭在港市和国外的大小分公司37家,几乎占据了公司总数的三分之一,让他的生意损失了上百亿,富仕集团的股票也被己方拿到了20%。把龙家铭急得团团转的同时,还让他查不出是谁在幕后搞鬼。林志威简直就像未卜先知一样,制定出的计划,几乎把所有的可能全部考虑了进去,如果不是警方确认他已经死了,真会以为他就在幕后操控一样。
林志威居然交待阿南解决他与周玟的事情,这让方烨再次感到意外,难道计划不仅仅只是用来对付龙家铭,还考虑了其他的事情?
面对两人困惑的眼神,阿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然后很认真地说道:“那件事都是因为珍姐而起,珍姐恐怕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对方烨深怀愧疚,所以威哥想要把这个解决了。”他停顿一下,伸手拍着方烨的肩膀,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我想你应该明白威哥的用意!”
方烨心里一沉,怎么可能忘记林志威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字字出于肺俯,决绝,却隐藏着难言的酸楚,一丝淡淡的凄凉、伤痛,还有对陈美珍至深至真的爱。他把陈美珍的将来托付给了自己,而自己至今仍在犹豫不决,真的可以代替林志威吗?多么不自量力啊!
阿南似乎看出了方烨的心思,轻松地调笑道:“放心啦,珍姐现在虽然成了龙家铭的妻子,但是她的心里爱的人可是你哟!”